「在那之前你最好小心一點,我派出去的眼線告訴我維陰斯已經開始懷疑你,昨天他才剛拜訪了一位過去的僕人,詢問你當日在他家的活動情形。」可見維陰斯的警覺心並沒有他想象中的低。
「該死!」喬治不禁咒罵,而後又露出一個無謂的笑容。今非昔比,他多得是解決維陰斯的辦法,想捉他的辮子?下輩子吧。維陰斯既然這麼想死,甚至等不到問絞,他就成全他!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解決他。」淡褐色的瞳孔中布滿死亡的訊息,為維陰斯的前景再添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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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越變越奇怪了,而且整日食欲不振,吃不下早餐又想吐。她懷疑自己懷孕了,但又不能證實,也不敢告訴維陰斯。他最近很忙,行蹤飄忽不定,一個星期見不到他幾次面。要不是每天晚上他一定回家睡在她身邊,她必定會懷疑他是不是又去瘋了,畢竟這里是倫敦,是他的故鄉,有他認識的朋友、熟悉的一切,雖然她對倫敦也同樣熟悉,也有許多朋友,但那是在二十世紀,不是遙遠的十七世紀。在這兒,她只是一只迷途的恙羊,找不到方向不說,連主人也整日不見人影,她又能向誰吐露思鄉之苦?
在這令人沮喪的時刻,她竟然連可供依靠的肩膀也找不到。思及此,她的眼淚真的掉下來,一滴、兩滴……滴進鋪滿蕾絲的沙發里,也滴進大衛盈滿關心的眼底。
「你怎麼了,珍妮?為什麼哭?」大衛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神色驚慌的看著一臉脆弱的路耕竹,憂心的問。
「大衛?」路耕竹眨眨眼,不敢相信她的眼楮。這不是大衛嗎?她在這里唯一的朋友,他怎麼會知道他們回到倫敦?
「真的是你嗎,大衛?」她再次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真的是我。」大衛笑了,對她的改變不知該抱持何種想法。記憶中的珍妮是個朝氣蓬勃的女孩,敢對著船長做鬼臉,敢持劍對付任何一個想指染她的男人。然而此刻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陌生的影子,同樣精巧的五官中包含了更多的脆弱,留長的發絲像是限制住她的柔情摧毀她的生氣,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渴望。這是一個極度渴望愛情的女人,再也不是原來講理的小廝。
事實上她也不需要講理,因為她已擁有維陰斯全部的愛情。只是,心中還有負擔的維陰斯放得下仇恨嗎?恐怕他對她的愛還不足以讓他拋棄過去、展望未來。而她又能忍耐多久,無法對等的愛往往是最殘酷的傷害。
「大衛!」確定他不是幻影之後,路耕竹朝他飛奔而去,緊緊的擁住這個唯一的朋友。不知怎地,她的淚掉得更厲害了,就像是泛濫的河流找到源頭般哭個不停,浸濕了他的衣衫。「你真的跑去當神父了。」她破涕為笑,抬起一雙淚眼嫖向他身上的神父袍。「我不能說你看起來很帥,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當海盜的樣子。」
「千萬別這麼說,萬一被天主听見我就沒戲唱了。」他眨眨眼,很高興看見她又回復原來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們回來倫敦的消息?維陰斯告訴你的嗎?」
「不,是比爾寫信告訴我的,我特地趁著回倫敦探親的機會過來看你。」也不想想維陰斯那種個性哪可能派人通知他,在他不可理喻的想法里自己泰半已經被貼上「奸夫」的卷標,最好有多遠滾多遠。
「這麼說,你是向上帝請假。」她覺得好窩心,她知道他是特地過來看她的,根本不是所謂的順道。
「你又猜錯了,我不是向上帝請假,而是向院長。我尚是實習神父,請假這檔事還煩不到天主。」而且照這個情形發展下去,恐怕永遠煩不到天主,她看起來糟透了,維陰斯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這麼說你還是……」突然間她再也說不下去,由月復中涌上的惡心感打斷她接下來的話語。她連忙捧著月復部嘔吐,把早餐吐得一乾二淨,甚至連膽汁都快吐出來。
「珍妮,你不要緊吧?」大衛立刻趨前扶住她吐到傾斜的身軀,若有所思的盯著她蒼白的面容。
「我……我不要緊,大概是感冒了。」她躲避他刺探的眼神,不想從中看見同情的影子。
「你不是感冒,是懷孕。」他雖是男人,但有個已經生了兩個小孩的妹妹,對懷孕的初期癥狀了解得很。
「我沒有!」她否認,然而眼眶的淚水卻透露出無聲的訊息。
「你不必再否認了,我看得出來。」只要曾留心,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維陰斯知道了嗎?」恐怕還不知道吧。
路耕竹果然如他預測的搖頭,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告訴他?他有權知道這件事。」
她也知道呀,但他們一個星期見不到幾次面,往往天一亮即不見他的人影,她要向誰去說?況且身體的變化使她的情緒漸趨暴躁,她也很怕自己會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因而阻礙他的復仇大計。
「他很忙,我們一天見不到一次面。而且這只是我們自己的猜測,未經醫生證實,我不宜亂說。」終究她還是擺月兌不了現代人的習慣,崇尚科學。
「相信我,你絕對是懷孕了。」真搞不懂她那顆腦子在想些什麼,懷孕的征兆都如此明顯了還矢口否認,一點也不尊重小生命。「不管維陰斯是如何忙碌,你都該告訴他,或許他會因為這即將到來的小生命而放棄復仇計畫也說不定。」換做是他,他一定這麼做。
「不可能。」她苦澀的說。「復仇的已佔滿他的心房,況且我也沒有資格要求他忘了過去,畢竟他才是被剝奪一切的人。」
的確,被迫長大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在一連串陷害之下,不是身歷其境的人是很難了解那種感覺。但耶穌被釘在十字架時應該也有相同的感覺,身為他最忠實的子民,他還是認為寬恕才是正道,太強烈的仇恨往往引人步向毀滅之途。
「我還是認為你應該告訴他,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你不能擅自決定小孩的未來。」
她也不想,但維陰斯腦中此刻只容得下「復仇」兩個字,其余全部次之。她該怎麼處理?她能任孩子在她的子宮中一天天長大,而孩子的父親卻終日在外尋訪復仇的線索嗎?她不知道!她的心好亂,就連月復中的孩子也感染到她的情緒般焦躁不安起來,哭鬧著翻攪她的胃!
「珍妮!」大衛再一次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臉色更形蒼白,無助的神情教人不忍。
路耕竹忍不住靠著他哭了起來。她好累,有個可信賴的肩膀靠起來的滋味是這麼的美好。這一瞬間她不禁想念起二十世紀、想念起父親來。她和父親雖然時常斗嘴、嘔氣,但他一直是她的避風港,她心中永遠的巨人。如今她不但陷入一個陌生的年代,陷人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還懷了一個不該在此時出現的小孩。
「大衛……」她緊緊攀住他,不知道是否該讓自己已然到達臨界點的絕望決堤。
「相當感人的一幕,需不需要一條手帕幫忙止住淚水?」
突然而至的聲音劃破這溫馨的一刻,路耕竹和大衛不約而同的抬頭,映入兩人眼際的是維陰斯那張恨怒的臉,上頭正寫滿背叛的字眼。
「你誤會了……」路耕竹試著解釋,卻遭受到莫名的拒絕。
「我沒有誤會什麼!」原來所有人皆不能信任,包括他的愛人。「我倒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告解方式,大衛,你的神告訴你應該用這種方式安慰信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