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子宵冷笑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在心中暗道︰你盡避虐待她吧,反正又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除了任老爺外,幾手每個人都落入他的陷阱里,成為他網中的獵物。
空氣中充滿了悲瑟的氣息,似乎也在為不由自主的靈魂悲傷。
風,靜止了。
情,卻滅了。
任意情腳步沉重的走著,每走一步,他就心痛一回。
看著眼前的憑心堂,他的視線不禁模糊了。他閉眼,再睜眼,他必須用以前的任意情──那個狂傲輕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任意情──面對敏兒。
餅了今天,他的生命將不再完整,因為他的靈魂已經被抽空了,被必須分離的苦吸干,再也沒有感覺;最可悲的是,為了救她,他必須去傷害心愛的女人。
他做得到嗎?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唯有以最殘忍的方式才能斷了她對他的思念,然而他的思念會持續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他可以確定那天將很快來臨,沒有了敏兒的日子就像荒漠,他沒有力氣再走下去。也不想再走下去。
明知開口侮辱她比殺死自己還困難,但這卻是確保她會離去的唯一方式。跌入愛情的甘曾經教他狂喜,陷入分離的苦同樣令他狂悲。
正低著頭專心刺繡的敏兒看起來是那麼美,美得沉靜,就像靜止的風。他曾希望這道風能在他身邊駐足,永遠只為他吹拂。然而世事多變,現在他寧可這道風強勁而猛烈,就算是把他吹倒也無所謂,只要她能毫無眷戀的轉身離去,她想將他的靈魂撕裂也無妨。
「敏兒。」他的口干澀得幾乎無法出聲,而他的心早已碎成千萬片,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意情。」唐秋纏聞聲,立刻抬頭朝他綻出笑顏。最近這幾天他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一直沒來看她,她都快無聊死了。
「來看這個。」她勾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到圓桌邊,桌上擺了一大堆絲線,有各種不同的顏色,絢麗得像她的微笑。
任意情直直的盯著她看,將她的一顰一笑深深刻劃在腦海中,將這張他最愛的容顏牢記在心底。
幫助我吧,上蒼!讓我有勇氣說出分離,讓我有能力控制我的表情,不教隨時可能崩潰的情緒影響我即將扮演的角色。任意情在心中痛苦的向上蒼祈求。
曾經他可以為所欲為,毫不在意的傷人,而今再也沒有那種能力了。愛上敏兒使他看清自己,他並不是天生如此頑劣,不是天生就懂得傷人。
「你看,這是我繡的喔。」唐秋纏興奮的拿起繡了一半的手巾向他炫耀。「以前我和小姐一起上過幾堂刺繡課,懂得些皮毛。」
「意情?」她試探性的詢問,他看起來像是要用眼楮把她吃了,專注得嚇人。「你還記得錢雅蓉吧,你差點娶了的那一個?」
他與意桐找到她後為了逼她就範,他還使過娶錢雅蓉,再迫使她低頭的手段,不過最後還是被她逃掉了,而且襲人也成功的搶回錢雅蓉。那一段往事想起來還真令人回味。不過,一切都不一樣了,意情變了很多,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不擇手段的壞胚子。
她真可愛,尤其興奮地談起往事時更可愛。為什麼他一定得放棄她?上天為何如此殘忍待他?
「意情?」不對勁。他不只表情怪,眼神更怪,一定是出事了。唐秋纏暗忖。
「我記得。」任意情試著讓語氣冷然,從敏兒驚訝與不解的表情看來,他做得很成功。
「我要成親了。」他一鼓作氣的說道,試著找回過去輕佻又高傲的任意情。
「我們本來就要成親。」他大概是忙昏了,連話都說得很奇怪。
「不,你沒听清楚,是‘我’要成親了。」對了,就是這語氣,帶有濃厚的嘲諷意味。
唐秋纏這才听清楚,原本嫣紅的臉色逐漸轉白。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漸漸攀升的恐懼影響她的理智。
「我即將娶左司郎中的女兒為妻,今天來……是跟你說再見的,咱們從此分道揚鑣,永……永不相見。」他以為自己夠堅強,但是……該死的,說分手是如此痛苦,他怎麼可能講得毫無眷戀?
聞言,唐秋纏怔愣的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直到他嘲弄的眼神滿不在乎的盯著她瞧,她才回過神來。
「這不是真的。」她心痛的閉上眼楮,因而沒看到他同樣的表情。「告訴我,你只是在跟我開玩笑。」
他也希望是,但事實不容許他軟弱,他必須狠下心說出更惡毒的話,逼她把他忘掉。
「告訴我啊。」不輕易落下的淚水此時早已泛濫成災,她無法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我沒心情跟你說笑。」他的笑容依然輕佻,但內心早已在滴血。「游戲結束了,勝負已然揭曉,我是勝利者,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任意情讓自己的語氣更輕蔑,態度更驕傲。
「利……用……價……值?」有一瞬間她听不懂這四個字,他在說什麼?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你已經上了我的床,不是嗎?」任意情強抑心痛的逼自己繼續往下說,徹底打擊她的自尊心。「你以為我真的會娶你、在乎你嗎?一切都是游戲。我說過我一定會贏,而且會讓你失去一切。現在我做到了,當然沒必要再繼續玩下去。」
他心痛的看著她一臉不敢置信的倒退,每退一步,他的心就抽痛一下。
「我不像意桐那傻瓜,我喜歡權勢,喜歡財富,更喜歡美女。左司郎中的千金恰巧美若天仙,一切都符合我的期望,我不娶她娶誰?你只是個姿色平庸的女大夫,自然不能跟她相比,相信你會諒解。」
她會諒解……才怪。他說得對,這一切都是游戲,他一向是個有耐心的獵人,而她卻是個愚蠢的獵物,笨到把自己雙手奉上,才會換來今日的恥笑。
「出去。」唐秋纏轉身背對他,不讓他看見淚水。她的身心都已輸了,不能連最後的自尊也一並失去。
「既然游戲已經結束,我們也沒什麼話好說的了。」她抱住顫抖的身軀,「請你出去。」
她嬌小的身體背對著他發抖,努力噙住淚水的抽氣聲教他心如刀割。他多想伸手緊緊抱住她,可是他不能,只能強迫自己縮回伸出去的手,握緊雙拳垂放在身側,忍受椎心的痛苦。
「保重。」這是他最後的一句話,也是發自內心最真誠的祝福。從此以後他們只能在思念的國度里偶爾錯身,直到灰飛煙滅。
在走出憑心堂的同時,任意情听見身後傳來的啜泣聲。那使他幾乎想轉身回去,然而他只能像游魂似的蕩回瀟湘莊,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再過問盈波館的事,就這麼和記憶一起沉入黑暗,直到任意桐怒氣沖沖的沖了進來。
「混蛋!你居然敢娶別的女人!」他提起任意情的衣領將他甩向牆壁。而任意情也不反抗,因為他已失去感覺,在答應娶鄧影瓶的同時,他的心已死了。
「你知道我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將敏兒讓給你嗎?」他挫敗地狂吼,無法相信任意情竟會變心。
「你這麼做對得起敏兒嗎?」他再度拉起任意情的衣領將他甩向另一邊,任意情依舊沒有反應,只是沉默的瞪著他。
「她選擇了你!」任意桐狂吼,聲音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痛楚。「她選擇了你,而你竟然如此傷害她……」說著他揮出重重的一拳,打得任意情的嘴角血流不止,但他仍舊不說話,只是瞪著他的目光轉為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