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听見了。
在人兒勃怒地摔門離開後,天道存對著那被摔得行將解體,搖搖欲墜的門扉心道,並忍不住在心底生疑,不明白何以外界人會給盼盼取蚌「棺鋪西施」而非「棺鋪女羅剎」的封號。
老實說,在與她認識了這麼多年後,他真心覺得後者于她,其實還比較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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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你家可好」棺鋪內,晚膳時分。
雖然說是在用膳,卻也是杜家拿來檢討今日工作成果的時候。
「壯兒。」杜家老爹杜可好,邊挖飯吃邊問向兒子杜壯壯︰「杭州‘慶余棺行’訂的那十口福棺,你讓工匠趕工得如何了?人家可是要拿去擺做店面的,作工絲毫不能馬虎。」
「知道啦,爹。」
人如其名的杜壯壯,抬高了一張曬黑的和氣笑臉,回話的同時沒忘了繼續往桌上香噴噴的熱菜動箸進攻。
「那批棺材我已交代了再交代,吩咐了再吩咐,務必讓師傅們多放些心思下去,雕了棺材花,嵌上了縫,並仔仔細細刷了幾次漆,保證絕對不會砸了您的招牌。」
「是嗎?」杜可好滿意的點頭,露出微笑,轉頭問向媳婦︰「春花,今兒個里可有鋪新訂單?」
「有的,公公。」在公公面前永遠只有笑臉相迎的魏春花,乖巧的開口,「有三筆單子,且剛好挑的日子都是這個月二十九。」
「沒辦法,下個月是鬼月,誰都不想排在那時候,肯定這個月會忙些,人手還安排得過來嗎?」
「人手安排不是問題,不過公公……」魏春花瞅了杜可好一眼,把話停下。
「怎麼?有問題嗎?」
「其中有一家,要求一定要和小泵親自洽談才肯下訂,而且對方訂的是香木圓心十合頭,咱們鋪里最上等的棺,又說了所有儀式都要包給咱們來辦。」
听起來這可是樁大生意呢,只是——
「對方派來負責協商的人是……」
接收到公公的詢問眼神,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魏春花涼涼作答。
「是男的。」
話說完魏春花便垂下眸子,沒讓杜可好見著她那不以為然的眼神。
沒錯,是個男的,那又怎樣?
拜托!打開門來賣棺材,能夠規定上門買家的性別嗎?難道說家里有男眷的,就都不許死人了嗎?真是可笑!
偏偏她公公和相公,全都將盼盼那丫頭給寵上了天,由著她耍任性,還篩選客人呢,真是胡鬧!
西施、西施,光靠那塊「棺誧西施」的招牌,天上就會掉下銀子來嗎?
桌底下的腳讓人給踢了一下,魏春花抬眸,見著了丈夫送來的警告眼神。
多吃飯少碎嘴!
杜壯壯的警告讓原還有話要說的魏春花,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扒飯。
至于杜可好,則是將詢問眼神轉投給了女兒。
「盼盼,你怎麼說?對于接下這單生意可有興趣?沒關系,你盡避表示,我和你大哥絕不會委屈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不想委屈女兒卻能委屈媳婦?就她杜盼盼嬌貴而她魏春花就活該倒霉嗎?
心頭滿是不悅,杜家媳婦兒低頭扒飯的聲音更響了點。
讓老父凝眸問了半天的杜盼盼,先是幽幽地放下碗筷,繼之托腮嘆息,最後菱唇輕啟,說出的卻是讓在座三人同感一頭霧水的話語。
「都三天了……」那雙迷迷蒙蒙的美眸像是看著父親,卻又仿佛視而不見,「他居然沒來求和賠不是,敢情真的是蛇蛻皮,皮在癢了……」
听不懂的杜可好正想問清楚,突然屋外傳來一聲像是夜的啼音,緊接著他那原是神魂不知飛向了何方的寶貝女兒,猝然跳起身,拋下了一句——「我吃飽了!」就眉開眼笑地奔離愣視著她的三人眼前,跑得不見人影。
吃飽了?!
杜可好瞪著女兒那壓根沒踫過的一碗飯,愕然的眼神半天收不回。
這丫頭,真是愈大愈讓人搞不清楚究竟在想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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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盼盼氣喘吁吁地來到兩家相臨的小門旁,果真見到了讓她又氣又恨卻又放不下的男人。
哀胸順氣,她別過小臉不看他,打死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太過喜悅的眼神,讓他知道她有多麼開心能見到他。
見她雖然被他用暗號喊了出來,卻是扭過身不理人,天道存神情有些無措。
「盼盼,你……」他原是想問她還在生氣嗎?想想不好,遂改問道︰「在吃飯嗎?」
「是的,我在吃飯……」芙蓉股的絕艷小臉冷冷轉過來,「你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一句?」而不是要道歉陪不是?不是要告訴我,在經過了幾天的思量後,你終于發現了我比你的師父們還重要?
問話時,杜盼盼在心底起誓,如果這根木頭膽敢點頭,她肯定二話不說,再度扭頭走人。
「不是的……」天道存搔搔頭,憨容上微現局促,「你好像……我好像……欸欸,我們好像有三天沒見面了吧?」
「恭喜喔!幾日沒見,數字能力進步了。」
「盼盼……」他無奈的嘆息,「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芙蓉小臉冷冷抬起,「我是不是在生氣,對你重要嗎?」
「當然重要。」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你撒謊!」杜盼盼一雙美眸里凝聚了水氣,隨時有可能聚雲化雨。「如果真的重要,你怎麼能在過了三天後才來找我?」
「那是因為……」木頭男子神色微憨,「我出城去了。」
出城?
在明知道她生氣的時候?美眸不再眾雲,改為雷電交集了。
「哼哼!你可真有興致。」
「興致?盼盼,我不是去玩,我是去找人教我東西。」
「教你什麼?」她冷嗤,「又是為了想解出那些烏龍鳥問題?」
「不是的,我是為了學做這個送給你。」
他那只始終擱在身後的大手終于伸出,掌心里捉著一個她不曾見過的怪東西。
「這是啥?」她眸里浮現一絲迷惘。
「羊皮囊。」天道存回答她,上前一步,將東西交到她手上,讓她能看得更清楚些,然後開始解釋。
「要做這氣囊得先宰一頭羊,將羊皮像月兌衣服似地整個扒下來,再將四條腿和兩頭扎緊,要留心的是得選用山羊,因為山羊皮比綿羊皮要厚實,不易破損。為了防止漏氣,制作過程里一定要放些胡麻油進去,現在會是這個扁樣是因為還沒吹飽氣,等到要用前得先吹飽氣,吹氣前記得以嘴含一口油,對著羊腿的孔吹進去,還要記得先放鹽水,這樣才能保證扎口不會漏氣……」
杜盼盼舉起手,打斷了眼前男人那沒完沒了,老太婆裹腳布似的冗長解釋。
「你出城三天,就為了做這個東西給我?」
「沒錯!」他憨笑地點頭。
「我要這個做什麼?」杜盼盼沒好氣地問。他不知道男人在向女人賠罪時,若非送花就該送首飾,而不是這種拿在手里嫌油膩,且還帶著羊羶味的鬼東西嗎?
「有了這個羊皮囊,你就不必費神去學泅水,或是擔心落到水里沒人救了。」
嗯嗯,她終于懂了,搞了老半天,原來這顆木頭腦袋還在那個「落水救人」的問題上猛打轉,還在當她的發火,是因為怕落到水里人家不先考慮救她。
在見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後,她究竟是該感激,還是該繼續生氣?
杜盼盼面無表情,將那只臭呼呼的豐皮囊往地上扔去。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整天將這玩意兒掛在身上,就為了那可能十年才會出現一次的失足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