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
「喜從何來?」月出崗滿臉錯愕。
「月丞相是在裝糊涂還是在客氣?當然是恭喜你家大少爺開店當老板!」
「他……」听了這話,月出崗臉上的錯愕更濃了點,「他開店?他開了啥店?」
「不會吧?他真的沒告訴你?世佷可厲害了,他那店哪,名叫‘商療館’,自開幕到現在,生意好得不得了,甚至還每天限量二十個名額,我來找月丞相,就是受我家舅子所托,想請月丞相幫忙讓他插個隊,請世佷先診診他的問題。」
「傷療館?診問題?這孩子開醫館?」不會吧?從沒听這孩子說過他會醫的呀,可別亂醫一通,害了人家。
「是經商的商!」旁人沒好氣地伸指比畫。
「意思就是‘經商咨詢、問題診療館’啦,舉凡經商行賈者所有可能會面臨到的問題,譬如說承租店面啦、買賣囤積啦、物流配送啦、整體市場飽佔策略等等都可以問的,听說已有不少人因為得到世佷的指點而開悟,我家舅子開了間銀飾店,卻始終做不起來,所以才來托我找您的。」
月出崗愈听眼楮愈大,氣息愈粗喘。
全然不同于同僚們贊賞佩嘆的表情,月出崗愁眉深鎖,面色發青,最後藉詞說家里還有事,匆匆離去。
月家以書香傳家,他是個讀書人,向來的觀念就是重儒輕商,覺得只有尊孔崇孟,多鑽研聖賢經典才能夠拯救天下,而絕非銅臭十足的生意人。
就連皓明那孩子太迷戀雕版之藝都讓他不高興了,更何況是听見這死要錢的長子,跑去開了個勞什子的「商療館」鬼東西?
怒氣沖沖奔回家的月出崗,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妻子找來。
「驥兒在外頭搞了個‘商療館’的事你可知道?」
月夫人想了想後決定坦白,她點頭,「知道。」
不但知道,就連店面的押金都還是她拿私房錢去幫他墊的。
不過這孩子也真夠本事,開業三天就把錢還給她了,還為了感謝她的適時伸出援手,讓她以後想看兒子時都不用再付錢了,嗚嗚……這孩子真是貼心,真是讓人感動哪!
「知道了卻沒告訴我?」月出崗火大地拍案,氣得身子都發顫了。
「告訴你作啥?」月夫人低頭小聲嘀咕,「既然知道告訴你就一定會被罵,又何必找罵?」
「明明知道我會罵人,那你還許他去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張,而且他根本就沒問過我許不許,只是告知罷了。你也是的,兒子那間店現在在城里可出名了,你不跟著開心也就算了,還破口大罵,哪有這樣做爹的,就連皎兮都比你懂得要支持家人……」
「你說什麼?」月出崗忍不住又是一個暴怒拍案,「連女兒也知道?」
「不但知道還主動去幫她哥哥的忙……」嘴快漏餡,月夫人趕緊伸手掩嘴,卻已收不回出了口的話。
「瘋了!瘋了!全都瘋了!」月出崗氣得暴跳如雷。「你究竟是怎麼當人娘的?居然會由著沒嫁人的黃花大閨女拋頭露面到店鋪里幫忙?也不怕丟了咱們月家的臉!來人!快去把小姐給我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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迥異于相府的吵鬧喧囂,此時的商療館里卻是一片恬靜安詳。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燻香,小幾上擱著花瓣還滾著露珠的百合,天驤游懶懶以手托腮,饒有興味地審覷著在竹簾後方忙碌的佳人倩影。
真忙哪!這個小丫頭。
許是知道她正在忙著的是自己的午膳,是以他心頭上那股經常會因她而冒竄的暖流,又一點一滴地醞釀流轉了。
「月大少,您是在思考該如何讓我那小店生意興隆嗎?」
別吵!天驤游不悅地眯眸搖手,想揮開那只破壞眼前安寧的蒼蠅嗡叫。
只可惜那是一只不會看人臉色的蒼蠅。
「搖手是什麼意思?是指您還在想嗎?」
讓人給視作蒼蠅的女子花寡婦再度出聲,只是原是故作嬌柔的嗓音已變得急躁,知道眼前這位大少爺的時間可是要按錢來算的,耗的時間愈長,要付的錢就愈多。
如果這個時間是耗在兩人含情脈脈相對望也就算了,可又偏偏不是。
自她進屋後,對方的眼神幾乎有過半的時間,都是緊盯著那片竹簾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研究什麼,害她今天精心的艷妝打扮,全都白費了。
不悅于自己的安靜凝視一再遭人打斷,天驤游終于懶懶地調過視線,也終于將注意力放回眼前客人身上。
「成了!我幫你想好了,你那店鋪不是地點不好,而是店名不好。」
「店名不好?」花寡婦听了傻眼,「叉燒包店叫做‘香噴噴’的有啥不好?」
「太通俗了,不夠聳動,也不夠讓人一听了就忘不了,就好比染坊該叫做‘天水碧’而賭坊就該叫做‘發財要趁早’。」
好像有點道理耶。「那麼請問月大少,我那鋪子究竟該叫什麼好?」
「要改名叫做……」天驤游正襟危坐,表情一本正經的開口,「寡婦賣‘騷’叉燒包店,記得要寫成風騷的騷,這樣的店名才夠聳動,也才能吸引新客上門來一探究竟,在改了店名後的兩旬內,店里的叉燒包一定要料多實在,還要附送茶水,好讓新客回流,固定吃你的叉燒包。」
「但是如果……」
「沒有如果!」他不耐一揮手,「如果你都按了我的話去做,生意卻依舊沒有好轉的話,一個月後來找我,商療館十倍退還你的商療金。」
「那我能不能夠……」
「不能!因為你的時間已到!四喜,送客!記得收錢!」
話說完他長身立起喚來侍童,明擺著不願再和眼前女人多耗半點時間,讓眼巴巴著還想和他多聊兩句的花寡婦,只得忿忿不平地咬著手絹,款擺著水蛇腰含恨走了。
在見到擾人的蒼蠅終于肯飛走了後,天驤游吩咐四喜到門外掛上「午間休息」的牌子,自己則是終于能依著已隱忍好久的沖動,進到簾後的世界里。
「客人走了?」
將桌上精致的四菜一湯擺放定位後,月皎兮抬起頭,沖著天驤游溫柔笑著。
雖然心底滿溢著想要見她的沖動,但他卻藏得很好,連回她個笑容也沒有,自顧自地撩袍在桌前坐下,皺超眉頭看著桌上的菜色。
「軟炸鮮蘑菇、豆腐餃、黃瓜粉皮拌雞絲、珍珠丸子、筍尖百合湯……今兒個的菜怎麼都這麼清淡?怎麼,是肉太貴了,還是佐醬漲價了?」
「是大哥昨天說的……」月皎兮小聲囁嚅,「說菜色太過油膩,所以我才會讓廚子改弄點清淡的菜,如果你不愛吃,我這就端到後面請廚子重做……」
「算了、算了,別麻煩了,就這樣將就了吧。」他伸手壓住她急著想端盤的小手,再壓她坐下,「等你這樣來來回回地把菜端去讓廚子重做,我豈不是要餓到前胸貼後背才能有飯菜可吃?」
「對不住!大哥。」月皎兮垂首道歉,眼神里寫滿自責,「我該先問過你,看這些菜色你喜不喜歡的。」
耳里听著她的道歉,眼里看著她的自責,俊眸深處有著不被人瞧見的心疼。
其實,那些菜都是他愛吃的。
其實,她根本一點錯也沒有。
但他就是沒打算讓她,或是讓自己好過。
因為他該做的是將她推遠,推得愈遠愈好,但他就是做不到。
也因為做不到,他只好將這種無能為力的懊惱頹喪,出氣在她身上了。
他甚至是有些想要借著刁難她,來逼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