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谷霈文曾這樣勸他——
「你還真敢喔,不在手上多留點籌碼?不擔心日後讓自己養大的豹子給反咬了一口?」當律師的總是想得比別人多,操心的也多。
「怕什麼?」範維邦听了只是大笑。「我的肉又老又硬的,真的要送給豹子咬,還要怕它不張口呢!」
其實範維邦之所以能如此放心,一來是早已將範繼書視同親生兒子,就算被咬也只能認了,二來是深知這孩子外冷內熱的重情性子,是以才敢有恃無恐。
範繼書果真沒讓他失望,接下副總裁一職不久就進入情況,從研發部到營業部,處處都能見著這孩子深入涉足過的痕跡。
可就因為這孩子的事業心重,範維邦才會在听見孫女兒提出這個附帶要求時,不得不有些傷腦筋了。
單以工作量來看,範繼書是決計走不開的,但他看見父親老臉上的殷切期盼,也只能不作聲地點頭讓步。
他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日夜加班,在將所有的重要事情,以及部屬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的聯絡方式都安排妥當後,便陪著三人飛到花都巴黎。
而此時,在午後的優閑時光里,這一家四口來到楓丹白露宮外。
他們坐上游森林的馬車,兩個老人家自是安安分分地坐在車廂後頭,兩個年輕人卻是給錢支開了駕駛員,坐在馬兒後頭的駕駛台上,因為範彤彤突發奇想,想要自己試駕馬車。
幾分鐘後,兩匹要動不動的馬兒終于抬起蹄子邁步,卻是偏離了主道。
「歪了啦!小彤,別玩了,把韁繩還給人家。」範繼書忍不住說話了。
畢竟由著她玩是一回事,但後頭還坐著兩個禁不起摔的老人家呀!
「誰說歪了的?」範彤彤噘嘴不服氣的辯道︰「人家是故意要這樣子的,這樣才好兜圈哪!」
範繼書不帶好氣的開口,「死不認錯的小丫頭,沒人會故意駕馬車兜圈的,更何況森林是在那一頭,你卻駕往湖的方向。」
「怪了!有人規定駕馬車時不能兜圈子的嗎?」範彤彤回過頭尋求奧援,「爺、女乃女乃,你們倒是說說話、評評理嘛!」
湛蓉芳還來不及表示意見,滿臉堆笑的範維邦便用力點頭了。
「沒錯沒錯!就是要兜圈才會有趣的嘛,森林馬車誰沒坐過?但想想咱們這一生中,又坐過幾回能兜圈的馬車呢?」
範彤彤听見這話可驕傲了,「你听!你听到了沒有?爺爺說我對呢!」
範繼書斜睞她一記,沒好氣地低聲咕噥,「問你爺爺能準嗎?你就是把馬車給駕進河里,他也會拍腿叫好,說‘咱們的彤彤真了得!把馬車當成了潛水艇。’」
「嘿!你這話很酸喔!耙情是指爺爺的贊同我,並不是因為我的本事?」
「不,你確實是有本事的,但絕非駕車的本事,而是撒嬌討寵的本事。」
一句話激得那原是捉緊韁繩的小手,騰出一只去揍人了。
在經過多年的訓練後,範繼書早已不是當初在大頭貼店里傻傻被K的大男孩,閃避經驗老道地讓她的拳頭無論如何也招呼不到他身上。
只是他雖能成功地避開那只凶惡的小拳頭,卻沒能讓呈S形前進的馬車,順利走回正道上,甚至還因為駕駛員的太「不專心」,而讓馬車顛晃得更厲害廠。
只是在旁人看來沭目驚心的畫面,卻沒能嚇著馬車上的一家人。
年輕的兩個依舊打鬧閃躲,年老的兩個則是笑到直揉肚子。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瞧彤彤那孩子出拳多重哪!這兩個孩子……」湛蓉芳邊搖頭邊笑著,「還真是一對活寶。」
「他們果真是我們的一對寶貝……」範維邦也是笑得好半天合不攏嘴。「我真無法想象如果咱們晚年里沒有他們兩個,會是多麼的慘淡。」
「只可惜他們都大了,連彤彤都大學畢業了呢,再過幾年就算還沒嫁人,但要是有了男朋友,想必也不會有時間像現在這樣陪爺爺女乃女乃到處玩了。」
「你放心吧,咱們那寶貝兒是有‘蔑男癥’的,尋常男子她可看不上。」
「可我瞧她和繼書卻是打小到現在,交情好到不能再好呢!」
一句話帶來了數秒鐘的沉默,老倆先是對視一眼後,同時張開口——
「真可惜的,如果……」
「真可惜呢,如果……」
兩人同時煞住聲音,在互瞅對方一眼後,各自換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四章
仲夏夜涼。
燈火璀璨的飯店泳池畔,自助餐台吧的角落處,坐著一對剛吃飽,正在品酒閑聊著的父子。
「真是亮眼呀!」範維邦忍不住發出衷心贊嘆。
範繼書點頭附和,「沒錯!這間飯店的景觀設計師曾經得過國際大獎,難怪設計出來的View會如此亮眼了。」
「誰在說飯店設計來著?」範維邦沒好氣地斜睞兒子一眼,「我說的是咱們家的彤彤!」
一句話堵住範繼書的嘴,他沒打算多表示意見,低下頭安靜啜酒,卻沒能避過範維邦那雖已老邁,卻依然銳利的眼神。
「干嘛不吭聲?不同意爸爸的話嗎?」還是說……心里有鬼?
「怎麼可能會不同意……」
自知躲不過只好抬頭,範繼書將視線投往那身著紅色比基尼,身材凹凸有致,正坐在泳池畔以縴足戲玩著水花,和湛蓉芳嘻嘻哈哈說笑的年輕女孩。
並非所有的人都適合紅色,甚至有人只要一搭上紅色就會顯得俗不可耐,但範彤彤卻是上帝的寵兒,無論再如何搶眼的艷紅,在她身上只會有加分的效果。
紅得理直氣壯,紅得燦爛耀眼,紅得叫人……心跳加速。
範繼書試著讓自己的語氣听來平淡正常。
「您那孫女兒,打小就是人群中最亮眼的一朵薔薇花。」既是美得風韻獨特,又是渾身帶刺的。
這樣的感覺,在他剛從英國留學回來,在機場里再次相逢時,感觸尤深。
他出國時,小彤才十九歲,剛由高中生變成大學生,雖然年紀稍長,但因為才剛月兌離青澀的高中生涯,依舊未月兌那稚氣滿滿的黃毛丫頭感覺。
在送他到機場時,這向來只會笑的小丫頭居然還哭了,死命地摟住他的腰,要他別去讀書算了。
湛蓉芳還問她,既然老愛和叔叔打打鬧鬧,干嘛這時候卻這麼舍不得他?
當時小丫頭扁嘴回答,說是擔心日後少了個能隨傳隨到的司機,也少了個可供她練拳的沙包,因此惹來眾人一場大笑。
說著說著,小丫頭甚至挖出他的皮夾,霸道地將她的個人獨照及幾組兩人歷年來合拍的大頭貼全塞了進去,叫他隨身攜帶以防「女禍」。
拍大頭貼是他們自「不打不相識」後,所養成的習慣。
每回只要店里一進了新機台,她就會趕緊拉他去拍照留影。
他們拍過「同人志篇」,拍過「警察捉小偷篇」,拍過數不清的回憶紀錄。
只見她一邊將相片塞進他皮夾,一邊凶巴巴地警告叮嚀著。
「你是去讀書不是去交女朋友的,拿到學位就快點回來,不許在外頭胡搞亂來,如果讓我知道了你沒有在認真讀書,而是和那些洋妞鬼打架的話……」
正氣凜然的小丫頭撂下了狠話——
「看我到時候像不像小時候那樣,把你給打成豬頭才怪!」
範繼書听了沒有駁斥只有笑,笑這沒有長幼之分的小丫頭的狠話。
笑歸笑,但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在那三年里,他沒有交過半個女朋友,雖然一直有女孩對他主動示好,但他就是無法對她們產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