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嘈嘈雜雜,聲音之大就連在一條街外的野狗都開始汪汪叫著附和,誰都听見了,更何況是坐在宿舍里頭,被大合唱包圍著的範綠綠。
說不被感動是騙人的,尤其她對藍韶安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就已經不一樣了。
否則她又何須要躲開他?
但她始終沒起身、沒反應,強迫自己木著情緒及心腸,俯首于桌上的莎士比亞。
她不能給他任何反應及希望,因為她給不起,真的,她給不起。
第七章
女人果然是最容易心軟的動物。
在那一夜的大合唱後,女主角雖然看起來絲毫沒受到感動,但男主角卻已另有收獲,包括了讓女舍舍監對他印象深刻,包括了他多出了一批戰友。
「範綠綠,你就給那個男生一個機會嘛!」
這是範綠綠一早起床到浴室刷牙洗臉,眼神還朦朧時听見的話。
她回過頭,發現對方她根本就不認識。
「我真的覺得那個男生很贊耶!好有心喔,居然還專程為你寫歌,這年頭的男生個個又精又壞,有哪個肯這樣花心思去追女孩子的?」
這是在她吃早餐時,幫忙打菜的女工讀生在幫她舀稀飯時說的話。
範綠綠皺起眉頭,只想叫她少開口,以免過于激動把口水噴入她的稀飯里。
「範綠綠呀,雖然我們平日沒什麼交情,但我還是要好心提醒你,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喔!」
這一句居然是出自于丁字褲妹,那個最愛玩愛情游戲的女人嘴里?
除了這些路人甲乙丙丁,她那兩個室友和班上一些較熟點的同學,幾乎加入了藍韶安的「求愛後援隊」。
她們整天不斷在她耳邊叨念著藍韶安有多麼好,她又是該如何如何地去珍惜這一份難得的情緣。
只是……
波地一響,九號球以完美弧線滾入球袋,甩開雜緒的範綠綠贏了這一局球,以及一手海尼根。
她面無表情地听見那名輸了球,咬著檳榔的大卡車司機,嘟嘟囔囔的罵著髒話。
「×!哪有女生這麼會打球的?」
活該!誰讓你瞧不起女生!範綠綠冷冷地在心中回敬過去。
拋下球桿後,她拎起戰利品走出逐漸被煙味彌滿了的撞球場,贏球的情緒在一出了門後,便被夜風給吹散。
瘋了,她真是!
範綠綠走了一段路後率性地將海尼根往無人的草地上一拋,也跟著坐下,不懂自己干嘛沒事去和人賭這種戰利品?她對酒向來興趣不大。
都怪那個卡車司機言行太過囂張,更要怪藍韶安,沒事硬來插入她的生活干什麼?甚至把她身邊的人都給洗腦了,害她連個安靜的窩都沒辦法保。
即便吹了夜風,在她心頭結了幾日的煩躁還是無法化開。
于是她轉頭瞥了眼海尼根,那青綠色的、冰沁透心的、淌著水珠的玻璃瓶,像是在對她招手,吶喊著——
喝我吧!喝我吧!我可是能讓人不再心煩的最佳幫手喔!
輕皺眉頭,她決定接受召喚,享受自己的勝利成果。
她捉了一瓶過來,波地一聲打開瓶蓋,咕嚕嚕地仰頭灌了幾口。
她雖然對酒不是很愛,酒量卻不壞,因為她有個和別人不一樣的母親。
打小母親就讓她們姐妹學柔道、學空手道、學防身術。
媽媽說這樣她們才能有本事保護自己,只是三個姐姐興趣缺缺,統統半途而廢,只有她堅持著一路學下去。
媽媽甚至還訓練她們的酒量。
她說女孩子如果一點酒都不能沾,那麼長大了後到外面去難保不會吃虧。
和學武比起來練酒量還比較有趣,最後除了怕酒味的老三之外,她和兩個姐姐不但都能喝,甚至還能辨識出洋酒的年份及了牌。
奔明君擔心女兒們在外頭吃虧,整天教導她們該如何保護自己,該如何和「萬惡」的男生保持距離,該如何獨立生存,如何一個人好好地過……
媽媽說的很多很多,卻沒有告訴她,如果那個男人始終死纏不休,如果她的心其實早已為他而動搖,如果她對他的感覺已經愈來愈不可自拔的時候,她孩怎麼辦?
她能怎麼辦?
夜色寧靜,月兒澄圓,朦朧的月色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十七歲時,同樣是月色迷離的「藍色珊瑚礁」夜晚……
是墜入了回憶才會讓她沒听見由遠而近的機車引擎聲,以及他的腳步聲。
直到那把老是在她記憶里像鬼似地纏繞著不放的聲音,真真實實地出現在她耳邊後,她才發現了他的到來。
「你喝酒?」
藍韶安在她身邊坐下真心疼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幾瓶開了蓋的啤酒,圍繞在他心愛的女孩身邊。
她冷瞟他,「你有意見?」哼氣。
他咬牙暗恨,恨她居然會被他的示愛給逼到了寧可一個人躲著喝悶酒,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困境。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坦然地接受他的愛?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夠正視他們之間的強烈感覺?
為什麼她事事樣樣都很勇敢,卻就是在愛情上,寧可當個懦夫逃兵?
如果這段感情從頭到尾只有他在一頭熱,那他才有可能放過她的,但他知道不是這個樣子的,並不是。
藍韶安難得斂起陽光笑容,蠻橫地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
「不敢有意見,但是我可以陪你!」邊說他邊仰頭,大口灌酒。
範綠綠下意識地想伸手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氣惱的瞪著他,「旁邊多得是還沒開過的酒,你干嘛非要搶我正在喝的?」
他瞪回去,「因為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的意思是,他真正想喝的根本不是酒,而是她的……口水。
一抹緋紅微染上了範綠綠粉頰,卻與酒意無關。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她必須借著怒吼才能排除心里那老是不經意就被他撩撥起的激動。
「先喝完這一瓶……」他將海尼根拿近給她,眼神含著挑釁,「然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我不要!」她打掉他的手,沒興趣按他指定的方式做。
「是不要?不想?不能,還是不敢?」藍韶安的眼神飽含著挑釁,「就因為我喝過?就因為上頭有我的口水?就因為不想和我顯得太過親密?怕踫了就會屈服?」
「是不要!是不想!也是沒興趣!」對你渾身上下都沒興趣!
「不要?不想?還刻意外加一句沒興趣?」
他扔掉酒瓶,將她扳轉過身,大眼瞪小眼地直直平視她,唇角仍噙著挑釁的笑絲,深邃的眸底卻有著邪氣的光芒閃耀。
「範綠綠,這句話你居然敢說得出口?你是太過健忘還是孬種地想要逃避責任?你難道忘了我的初吻,就是在十七歲的那一年被你給奪走!而現在,你居然敢說對我的口水——沒、興、趣?」
範綠綠的臉轟地整個燃灼起來,像煞了一只煮熟的蝦子。
那雙呆滯受驚的眼神仿佛寫著——
你……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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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他怎麼會不知道?
事關一個男人的「清白」,她真以為他會胡涂到讓人給「輕薄」了都還不知曉?
那一夜在「藍色珊瑚礁」用完晚餐後,藍韶安帶著她到了離咖啡屋不遠的山坡上,他提議說要消化剛剛吃下的東西,于是帶她到那條小小人工溪澗里一邊捉泥鰍,一邊打水仗。
他是知道她的,如果他提議兩人來望月談心,來談情說愛,來你儂我儂,她肯定不會上鉤,但如果說是要和她較量比賽,那麼她肯定會吃下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