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是一組檀木桌幾,桌上點著燻香,還是帶著點異國風情的佛手柑香。
難道是有人在他昏迷不醒時,將他帶離破廟,來到了別的地方?
但又好像不對,放眼屋內其實它原有的格局並未改變,有些舊擺設也還在,只是它們全褪去了殘破腐朽而重現了光輝,就像是有人為它們重新賦予了新的生命。
莫強求下床想尋找答案,卻在此時才發現自己的一身簇新衣裳。
新衣新褲新絲履,他的頭上甚至多了頂新冠,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
他模模額頭,發現高燒已退,難怪頭不暈腳也不軟了。
他模模下巴,發現長了數日的胡須亦全都不見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你還暈著,我沒法問你的意見,就先幫你把胡子給刮了。」
那是一口腔調有些特殊的嬌儂軟語,莫強求抬起頭,見著了個身著火紅色中空波斯公主衣裳,下頭搭著條薄紗長褲的曼妙女子。
女子有頭深棕色偏紅的披肩蓬松鬈發,上覆一層銀色薄紗。
她在額心掛著一串銀白色珠煉,五官突出。
一雙綻著紫琉璃色的美瞳,鼻子高挺,唇瓣豐腴,胸前飽滿,膚色偏白,赤果著一雙淨白美足,手腕及足踝上還掛著鈴鐺銀煉,行走時會有鈴聲脆響,光瞧那五官及穿著打扮就知道她不是中原女子。
她笑容靦地朝他走過來,伴隨著她的前進,她那截于衣外的女敕白小蠻腰,自然地微扭款擺,叫人想不看直了眼也難。
「你的頭不暈了吧?」
她在他眼前停下,身高約莫到他鼻下,滿臉濃濃的關懷。
見他不出聲,她繼續說︰「我讓你吃了點藥,那藥很靈的,至于你的胡子……」她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你可別怪我多事。」
好心幫人還得小心翼翼?她會不會太客氣了點?
所以,這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小女人搞「鬼」的結果?
那個「鬼」字讓莫強求收起了感激,改將警戒心提高。
荒郊野外、大雨滂沱,一個正常女子哪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修屋頂?補牆?甚至還搬了張大床回來?
耙情他是同那些鄉野怪譚故事里的主人翁一樣,遇著髒東西了?
莫強求邊想著邊防備著,目光再環顧了屋里一圈,「這些,都是妳一個人做的?」
女子笑著點頭,紫色美瞳浮現想被稱贊的企盼,「是我做的,主子滿意嗎?」
主子?
睡了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地多了個漂亮的異國女奴?他是終于霉運散盡,要改走好運了嗎?
無意被她的笑容影響,減弱了他的判斷力,莫強求依然一臉防備的再開口問。
「姑娘該不會是……鬼吧?」而這一切就是所謂的小表伎倆?
「不!」女子快快搖頭,急著澄清,「我是一個精靈,一個從波斯來的精靈。」
第二章
是的,她是個精靈,一個來自于西方的精靈。
但在莫強求所能理解的範圍內,他實在不懂精靈和鬼又有什麼分別?
「當然不同了。」她微覺受辱地噘嘴解釋。
具有法術的精靈在西方的天界里,等級略低于天使,但做的是和天使一樣的工作,都是為了促進世界和平及美好在努力,能夠經由再修行而成為永生不死的天使,以期能夠永遠追隨天神及天父的腳步。
精靈可分為善靈及邪靈。
善靈求聖,一心想成為天使;邪靈求惡,只要一念之差便會成魔成妖。
但目前的她只是一個受困于瓶中,沒有自由的精靈罷了。
她的「家」正是那名波斯商人送給莫家老夫人的「幸運寶瓶」,而她,則是因為他額頭上的血流進瓶子里,才能將她給召喚現身的。
她原是將近千年前一位波斯小柄的公主,因為她父王年輕時欺騙一位女巫的感情,那巫術高強的女巫在積怨多年後召集了十一位同伙,原欲一塊施咒冰封她的國家。
是她先得到消息,淚眼婆娑地跪在女巫面前,誠心誠意地想要代父及代所有臣民們受過。
後來達成協議,女巫讓她吞服巫藥,由人類轉化為可變幻的精靈,再施咒將她封進瓶子里。
女巫下在她身上的巫咒是,她是個能擁有千年壽命的精靈,但在這千年里,她都不能擁有真正的自由,必須以瓶為家,經由主子的召喚方能現身,在擁有主子的這一段期間內她可以暫獲自由,等到主子死後又會被封回瓶內。
她必須在千年內完成三個任務,否則她將會煙消雲散,連個精靈都做不成。
那項任務就是她必須以瓶中精靈的身分為她命定的主子覓得幸福。
唯有在任務完成後,魔咒才會徹底解除,讓她重獲自由,並勤修法術,以期成為永生的天使。
而所謂命定的主子,是得在對方事先並不知情的情況下,將自己的血流入寶瓶里的人類。
莫強求在听完了這長長一大串的解釋後,模了模受傷破皮的額心,終于懂了。
「所以妳喊我主子?」而她則自願為奴?
「沒錯!」她快樂的點頭,為著他的終于明了。
真的假的?這世上會有這麼好的事?
得了個瓶子,浪費幾滴血就能當上主人?還有個擅使法術的精靈可供使喚?
最近才在熟人身上栽了個大跟頭的莫強求,實在很難相信。
「為什麼妳會說咱們中原人的話?」且還用詞順暢,雖然腔調有些奇怪。
「因為我喜歡讀書,在我的瓶屋里有著擺了好幾面牆、關于世界各地的風情民俗及語言探討的書,被困在瓶中的千年歲月既漫長又難打發,除了睡覺外,我都在看書。」
即便她表情認真誠懇,他還是目帶懷疑。
「妳真的不是個擅施障眼術的女鬼?」
她用力搖頭。
「不是有人派來想害我的?」
她困惑的再搖頭,有點听不懂他在問什麼。怎麼?他人緣很差?會有人想害他嗎?
不過莫強求也自知問了個蠢問題,就算她真的是,難道會乖乖點頭承認嗎?
雖說他的病神奇地痊愈了是事實,屋內煥然一新也是真的,只是這種事若非親眼目睹,實在是叫人難以信服。
「妳真覺得以妳這樣滿口荒唐的怪力亂神……」他擺出酷酷的表情,「我就會信?會相信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流幾滴血就能得到個什麼精靈來相助?」
拜托!這故事真的編得不太合理嘛!他就是不能相信嘛……
話還沒說完,莫強求雙瞳陡地變大了,看見她咻地一聲化作一道白煙,鑽進那只擱在桌上的錫壺,不久後瓶口再度冒出裊裊白煙,而她則在那團白煙里,悠悠然地現身了。
「現在,你信了嗎?」她有些想笑,因為看見她的新主子呆若木雞的傻樣。
但不能笑,不能笑,她告訴自己,他是主子,得多幫他留點面子。
呃,既然都親眼目睹了,他還能再鐵齒嘴硬嗎?還是問點別的吧。
「妳困在這瓶子里多少年了?」
她原是想笑的表情立刻變成了惆悵,「快滿千年了。」
「千年里遇不著三個主子?」不會吧?哪有這麼難?
「不!」她搖搖頭,「在你之前,我曾經有過七十七個主子,你是第七十八個。」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還被困在瓶子里無法自由?」他不懂。
她耐心的解釋,「因為按照當初女巫在我身上下的巫咒,我必須為三位命定的主子,覓得屬于他們的幸福,非得如此咒語方得被解除,我也才能夠重獲自由。」
「不會吧?難道他們有了妳的幫助,卻仍是得不到他們想要的幸福?」有個精通術法的精靈在身邊幫忙,怎麼可能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