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啥?
洛離傻睞著眼前男人翻臉如翻書的奸笑,好半天竟忘了問下去,而後來她終于慢慢知道,他要帶她一塊下山的原因了。
那就是——
他缺了個問路書僮兼跑腿小廝、兼扛行李的跟班、兼偶爾打尖時幫忙生火、燒水作飯的小丫鬟,而她,正好可以一個人補齊了他的全部要求。
在寥陽宮時兩人各有各的地盤,互下侵犯,且身邊多得是鬼僕可差使,但現在出門在外,他又說了絕不可鋒芒太露,切勿胡亂差遺鬼差以引人注目,于是她這小徒兒,就成了他的唯一使喚幫手。
可千萬別不信,他就連因為會認床,愁眉苦臉說夜里睡不好,叫她過去唱催眠曲,還得看到他睡著了後才能夠離去,連這樣的事他都敢開口找她,那還有什麼更天怒人怨的需求,是他開不了口的?
也幸好在出門時,洛離就在眾鬼的建議下,易了男裝。
否則這一路行來,還真是挺麻煩的,尤其她還得扛行李、劈柴、問路……等等雜活得做。
幸好她雖然打小沒干過活,但總算不是嬌生慣養的命,加上脾氣拗,是那種絕不會輕易認輸或低頭的人,這一路行來也漸漸能將吃苦當成吃補,總想著若能因此而對世人有著些許貢獻,也算是下虛此行了。
此外還一點,她在寥陽宮里待了十四年,始終沒能學著師父的一成本事,這次出門在外或許能遇些新鮮事,也說不定是她學藝的大好機會。
但如今,眼看兩人下山都已經三個多月了,別說一塊玉,他們就連一塊可以登上台面的石頭都沒有找著。
見此情況洛離有些心急了,但她那師父大人卻依舊瀟灑不改,既不緊張也不煩心,一路上盡是吃好住好兼玩好,玩得樂不思蜀。
他大大方方地拉她逛窯子、流連賭檔,甚至還曾一夜散盡千金,反正盤纏用盡時,他就會拿出看家本事去為人辦法事,捉野鬼交差,接著錢袋就會再度匡當當地作響了。
真是過分!
瞧他那個檬,這次下山好像就只是為了出來玩的嘛!
心底抱怨歸抱怨,但對于這個言行不太正經的師父,她是非常尊敬的,于是只除了在心里抱怨,她倒是沒敢在行動或是言語上表現出不敬。
就像這會兒,即便他騎驢她走路,她也絕不會耍賴抗議,只會乖乖從命。
沉溺在思緒里好半天的洛離猛一抬頭,這才發現她師父已騎著老驢領先她好遠一段距離。
咬緊銀牙將背上行囊更扛高了點,三步並兩步,她朝師父背影追去。
第二章
「師父!咱們這會兒究竟是要上哪兒?」
這一日,洛離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
「上京城。」曲無常只是氣定神閑地回答。
「為什麼?」她不懂,不是說要去找玉的嗎?
「因為那里很熱鬧呀!」他笑嘻嘻地給了答案。
不……不會吧?!
洛離暗暗吞落口水,難不成他們這一回由酆都下山,翻山越嶺,渡河過橋,為的就只是要……瞧熱鬧?
怨歸怨,想歸想,洛離還是乖乖認命地扛起行李,繼續趕路。
表婆婆跟她說,人跟人之所以會在一起,除了有緣,還得因著前世宿命。
如今看來,她上輩于欠了她這師父的債,只怕比萬里長城還要長。
這一日趕在入夜之前,這二人一驢的隊伍,終于看見熱鬧繁華的燕京城,已然遙遙在望了。
在離城三里外的大榕樹下,曲無常終于滑下老驢,展了展腰,嘆了口長氣。
「唉!跋這麼長的一段路,還真是累人哪!」
洛離听了臉黑黑沒有接口。
如果連騎驢的人都喊累了,那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不說話,曲無常也不吭聲,在安靜了片刻後,洛離模模鼻子開口問了。
「師父,京城已近在眼前,吃的住的全在里面,您干嘛選在這里歇腳?不快點趁入夜之前進城呢?」
「因為……」曲無常笑得可愛又可親,「為師的剛剛看見路上有一棵梨樹。」
「所以?」不會吧?他不會是想著她腦中所想的事吧?
「沒錯,我要你去幫為師的摘梨。」
懊死!他果真想的是她猜到的事。
閉了閉眼後再張開,洛離認命地卸下背上的竹簍,轉身舉步去尋找她師父口中的梨樹了。
這一頭的曲無常,在瞧見徒兒身影走遠,確定了四下無人後,他斂起溫煦的笑容,改換上陰漠的表情,俐落的三擊掌,暗念了咒語,輕喝了聲。
「夠了!對你的懲罰到此為止,日後勿再仗勢欺人,也不許再放高利貸逼人賣妻蠰女!」
曲無常話才剛完,眼前只見一陣白霧生起,接著白霧散去,站在他眼前的老驢競變成了一個以四肢趴撐于地,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全身上下做著富商打扮的中年人。
沒敢回應曲無常的話,就伯一個說錯又得遭殃,富商只敢唯唯諾諾拚命點頭及打顫,在終于看見曲無常冷冷點頭,示意他可以滾蛋的時候,火燒一般地飛遁無影了。
邊逃時他還邊想,如果他回到淮南告訴人家,說他曾經變成一頭驢子,還讓人給騎乘了個把月上京去,怕是誰也不會信。
包不信的是他自己,那男人所說的罪名他雖然不得下認啦,但當日之所以會受懲,還不都是因為他見了男人身旁那標致出色的秀氣書僮,驚艷之余按捺不住色心,伸出祿山之爪偷捏了一把,還隨口大贊了句——
「頂級上品!女乃滑般的玉膚女敕肌!」
這明明是贊美嘛!那小書僮卻毫下領情,氣得身子直打顫,這男人當場也沒說啥,只是笑咪咪地向他勾勾手指頭,說有好事要和他商量。
那時,他還以為這男人要高價賣給他這書僮,而他也打定了主意,不論是多貴都要買回家珍藏。
沒想到這男人競帶他到無人的小巷子里,笑嘻嘻地拿出符紙、念了咒,又變出了一杯熱茶,再將符紙點燃泡入茶里,逼他喝下。
他當然不肯,卻被男人的眼神給懾住了魂,乖乖地喝下,于是乎……
嗚嗚嗚,他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那個驢樣了!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連他家中的臭婆娘都認不出是他,而他的所有抗議,也都化成哀哀驢鳴了。
然後男人向小書僮騙說花錢買了頭老驢,卻在這—路上始終不肯讓小書僮騎他,想來只是不願讓那小書僮,被他給暗吃豆腐罷了。
在經過這一次的可怕經驗後,富商得著了永志不忘的教訓,那就是——
笑臉是會騙人的!可千萬別信!
洛離摘了梨回到曲無常身邊時,不論是老驢子或是富商,都早已不見了蹤影。
「驢呢?」見他一個人,洛離左顧右盼地問了。
「放他自由了。」曲無常雲淡風清地一語帶過。
放它自由了?
「為什麼?」她不懂,要放也該早點放,為了那頭驢,這一路上他都快被人給罵死了卻就是不肯松手,偏這會兒眼看著就能帶老驢進城里去享福了,他卻放它自由?
「那家伙太老,看了傷眼楮。」
順口編了個理由,曲無常邊說話邊自袖口模出一柄小刀,順手削起了梨皮,而完工後的第一個成果,自然是先給一路辛苦了的寶貝徒兒。
「別想著那頭驢了,將一個老家伙惦在心頭做啥?還是吃梨好,水多汁甜,呵呵,為師的最愛。」
「謝謝師父!」
洛離無奈謝過,決定不再多想了。算了,有關于她師父的決定,她幾時曾弄懂過?
在兩人終于進了城門之後,洛離原想加快腳步,卻見曲無常仿佛被人用東西給黏住了腳似地,杵立于一堵牆前,好半天沒有下一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