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舞在心底對自己重申,並且對那些湊過來想邀她共進午餐的男同學,頭一回理都沒理地用力推開,繼續快步走。
她回到住處,金姊見她回來得這麼早,微微生奇,正想要問,卻見她木著一張臉沖回她住的客房,砰地一聲鎖上了門,連衣服也沒換便趴到床上,將臉埋進枕頭里。
「小舞!」金姊敲著門,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沒事!」她的聲音悶悶地由枕中傳出來,「我只是……肚子有點不舒服。」
「是‘那個’來了嗎?」金姊柔聲再問,知道大部分女孩在「那個」來時,多半會情緒很糟。
喬舞隨意亂嗯了一聲,騙走了金姊,而終于獲得她想要的寧靜。
她實在不想騙金姊的,因為金姊對她真的很好,但此時此刻她不想面對任何人,或者是去試圖解釋她連自己都還沒弄懂的情緒。
金姊是姊姊的高中同學,和姊姊有著十年的深厚友誼,她嫁到日本來,最近剛懷孕,但在听見喬霓有了麻煩後,二話不說立刻幫喬舞辦好了手續,讓她以讀書的名義,暫時在日本居留下來。
金姊努力地在幫助喬霓看顧著她心愛的妹妹,免遭狼害!
那天在金閣寺里發生的事情她沒敢告訴金姊,怕她擔心,而今天的事情,她就更不想說了。
因為……好丟臉、好丟臉……丟臉死了啦!
她這輩子都還沒那麼丟臉過的。
她好想念姊姊、想念女乃女乃、想念斑斑,還有想念那擺滿各式各樣糖果的「糖心小鋪」。
她為了避開狼禍,離鄉背井來到日本,卻沒想到……嗚嗚,狼也追來了,來了也就算了,但……他居然不是為了她來的?!
不是為了道歉、不是為了補過、不是為了重修舊好、不是為了挽回她的心……
居然不是!不是的!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他好可惡!好可惡!可惡得她好想踹死他!
再也按捺不住傷心的情緒,喬舞趴在枕上嚶嚶地哭了起來,卻始終沒搞懂那讓她如此傷心欲絕,如此控制不了自己的,究竟僅是課堂上會錯意的丟臉事件,還是他的……
忽視到底?
第八章
那是一幢坐落在山區的私人別墅。
它采用了地中海式的造型建築,和世界各國的有錢人一樣,它地處偏僻,位在罕見人跡的深山里,反正有錢人從來不擔心進出不便,他們圖的只是個安靜。
幾幢相連的三層樓宇全漆成白色,看起來明朗清爽,室內面積超過一千坪,里頭的家具擺設亦走的是地中海的風格,時尚摩登,就連一個最簡單的放傘筒,也都有著特殊的圖案造型,看得出是出自于名家的手筆。
至于那寬闊得約有八百坪的庭園則是走著南洋風。
幾排迎風搖曳的椰子樹,環簇著青青草地,不時還可以看見飛鳥,甚至是可愛的小松鼠跑到草地上玩耍。
時已入夜,椰子樹下一一點上了火把,為夜色更增添幾分艷色。
火把融入了大自然的美景,顯得並不突兀,更和在院子里舉行的野宴,相得益彰。
野宴?!
是的,沒錯,在游泳池畔架高的烤爐里,是已然燒紅了的木炭。
而在烤爐旁的幾張長木桌上,分別擺放著霜降牛肉、松阪牛肉、墨西哥辣雞翅、深海大章魚、北海道秋刀魚、南極冰魚、大頭鮑、象拔蚌,以及各色各樣的野菜拼盤。
除了這些以外,精致美味的日式麻糬茶點以及昂貴的紅酒,毫不吝嗇地擺放在觸目可見的地方,此外還有著南洋風味的民謠音樂,透過院子里隱蔽于各處樹叢後方的環繞喇叭,悠揚地播放出來。
豪門野宴,果不其然!
那些受邀而來的學苑學生有的開車,有的是搭便車,才剛進別墅大門,就已經尖叫了不下百回了。
先前尚晰笑咪咪地說為了感謝大家的合作,讓他安然地度過兩個禮拜的代課時光,說是要請大家到他朋友家中烤肉聚餐時,大家也沒多想,只是欣然點頭,卻沒想到,不愧是豪門子弟出身,連朋友也是一樣的大宅大院大戶人家。
幾個女同學的矯揉造作尖叫聲讓喬舞听得厭煩,索性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窩坐著,擺明對于這間房子或者是待會兒要進行的野宴興趣不高。
她本來是不想來的,卻因為尚晰說不來的人,他可是會扣分的,給逼得不得不低頭。
她來日本進修雖是住在金姊家,但還是花了姊姊不少錢,如果這家伙當真公報私仇,硬是給她一張上頭孵著幾顆鴨蛋的成績單,屆時她有何顏面回台灣去面對江東父老?
反正最難熬的兩個禮拜她都撐過去了,就不信還有什麼捱不過的。
整整兩個禮拜,尚晰不曾跟她說過任何與課業無關的話,就連一記特殊的眼神都沒有,她之于他,不過是個毫不出奇的女學生,僅此而已。
看來上回她在金閣寺將他推到湖里的舉動,是真的讓他對她死心了,甚至還有可能想乘機挾怨報復。
畢竟對個情場老手而言,千里迢迢追來卻領受了個難堪的拒絕,總是挺窩囊的,所以,他是真心地想要和她涇渭分明,劃清界線了嗎?
很好!如果他做得到,那麼她當然也辦得到!
就讓大家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吧!
心里說得硬,但喬舞卻不知道自己在無意識間,總愛用眼角余光探索著他的存在,豎起雙耳尋找著他的聲音,就連現下眼前來了個端著食物想找她聊天的男同學,她都沒有看到。
「喬……」
男同學才想開口就讓她以指噓停了。別吵別吵,她正听到重要地方。
「尚老師呀!」是上回坐在她後面的牙套妹,火光映射到她的牙套上,帶來了銀光閃閃。「你不教我們了之後,還會留在日本嗎?」
「會!」
尚晰點頭微笑,斯文得體,就像他在課堂上給人的感覺一樣。
虛偽!喬舞在心底輕蔑冷哼。情人節那晚在山上飆車飆得不要命了,不擇手段的逼供,那個才是他最真實的面目。
「為什麼?」牙套妹笑容變大,牙套也更亮了些。
「是呀!為什麼呢?」
這是其他擠過來的女學生問的,大家的眼楮閃閃發亮──會不會、是不是、可不可能……是為了我呢?
「因為我還有點私人的事情要處理。」
尚晰魅笑著回答。清楚地感受到他準備要處理的「私人事情」,正躲在暗處偷瞧他,就同這陣子她常在課堂上做出的舉動一樣。
她很不開心,不相信他竟能對她視若無睹,卻不知道他忍得有多苦,若非慶太軍師一再耳提面命以及嚴格洗腦,他早就對她棄械投降了。
就像這會兒他的人雖然在這邊,眼神也沒有看向她,但心卻早已飛到了她身旁。
「尚老師,來,這是我特地為您烤的大蝦!」
「大蝦膽固醇過高,先吃吃我幫您烤的辣雞翅吧!」
「呿!雞翅就沒有膽固醇嗎?還有你確定尚老師是吃辣的嗎?」
左右環簇著一群女孩,尚晰仿佛又回到了過往那風流浪子的浪蕩時光。
食物被爭先恐後地送到他眼前,為了安撫妥當,他只得暫時先收起對于喬舞的注意力,他吃了蝦也喝了酒,然後說了一些他在世界各地時裝展覽會場上所看見或听見的笑話,還有在名模走秀時,後台的兵荒馬亂。
「哈哈!好有趣呀!」
那群女學生都讓他生動的描述給逗笑成了一團。
但……真的有趣嗎?
他突然很是懷疑了。
雖然他也在笑,卻是笑不入心,愈笑愈累,因為他突然察覺到,原來他之前的生活竟是如此地……乏味,他也突然領悟到了這世上的一切,都已經難以再多吸引他了,除了喬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