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好氣地重敲下她的頭,「朱紫紫,妳很貪心。」
她蜜蜜甜笑,想了想後嘆氣伸手攀住他的手腕,晃呀晃地像打秋千一樣。
「好吧、好吧,我不貪,我不貪,多的都不要,只要一個你……」她那雙美瞳晶燦的瞅著他,「一直一直一直陪著我就好。」
洛伯虎不作聲,看得出她那掩藏在玩笑話底下的極度認真。
她是認真的,很認真的。
半晌後,他收回目光,在心底嘆息,決定不告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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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伯虎離開薺王府,除了向蔣管事辭工之外,他誰也沒說。
他回到了翠竹茅廬。
茅廬雖閑置了一個多月,依舊是干干淨淨的,不但干淨且還插了鮮花,顯見他不在家時,仍是有人時時惦記著他的。
俊俏唇角噙笑,他捧起花來觸鼻輕嗅。
清新淡雅,是曉楓。
若是海灩,肯定會是濃香四溢,而若是虎兒,那莽丫頭不會插花只有打破花瓶的份,至于拘禮的季雅、冰漠的傲澐凌及身負重任的安沁楹,除非他開口,是不會主動上他這兒來的。
他的六個紅粉知己都很知曉他憎恨束縛的野性,也都知道他常會不告而別失蹤一陣子的脾氣。
或是雲游或是訪友,或只是躲在深山里想事情不想見人,她們都不會多問,因為知道要尊重他的自由,也知道他是最恨人叨念及管束的了。
她們都知道這個男人是不能夠黏得太緊、問得太多,否則是會被嚇跑的。
其實,他倒也不是生來就如此,如此地毫無野心,如此地厭憎被束縛的。
會如此,是因為從他有記憶起就發現了,這世上若真有老天爺的存在,那就是為了專和他作對的。
身為棄兒,他開智很早,心思也較旁人敏銳善感,三歲時,那為他取了名字的燒鴨鋪老板戚大叔夫婦好喜歡他,想收他做義子,卻在決定後的隔日,莫名其妙一夜關鋪不見了,他問了又問,找了又找,就是沒人知道他們上哪了。
雖然表面上強作無所謂,但他還是躲在沒人的角落里哭了幾天,那是他頭一回大哭,為了自己的孤苦零丁而哭,為了再也看不見喜歡的人而哭。
之後他又有過幾次相同的經驗,只要有人同情他,想要對他好,或是想要收留他,沒多久之後若非翻臉不認人,就是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他沒正式上過學堂,只是在季雅父親的塾堂里旁听了幾年,季夫子對他贊不絕口,一等他年齡足了,立刻舉薦他參加鄉試,但不論他參加幾回,也不論其他人對他的才學如何肯定,他永遠只有落榜的份,最後他只能笑嘻嘻地安慰氣得蹦蹦跳的季夫子,說他真的不在意,也真的不想再考了。
放棄了功名後,他原是想改在商途上有番作為的,卻仍是時運太差。
和人合作就被騙,做點小本生意就賠得精光,連他那些最有自信的字畫,原是在鄉間極負盛名,常有人不遠千里而來央他動筆,卻不知從哪兒傳出了流言,說他的字畫會為人招來楣氣。掛在家里,考試落第,家宅不寧,夫妻失和,甚至還會家破人亡。
這原是荒謬至極的流言,卻在寧可信其有的人們心底發酵,更巧的是,一位與他交好,很賞識他,性喜收藏他的字畫的青州富商一夕之間破產,甚至妻離子散,人家破產本不干他的事,卻遭流言所累,從此他的字畫再也沒人要了。
他漸漸發現,那個叫做老天爺的始終在和他作對,不論他嘗試著想為自己的人生做出任何的努力,弛總有辦法狠狠打上他一耙,只要他愈想努力,就會被傷得愈重。
幾次之後他索性認了命,整日嘻嘻哈哈、吊兒郎當地度日。
他不願意再放過多的精力在任何事物上,因為知道只要他一在乎,就會被無情地奪走。
他的心在屢次受創後已不復往日柔軟,生出了自我保護能力,但那並不代表他已經沒有知覺了,與其會在得到後被迫失去,那還不如什麼都不再求,也什麼都不再想要了。
歷經多次挫折後,他鑽研出了抵抗老天爺的最好辦法,那就是不再給祂機會,給祂可以傷他的機會了!
于是乎,一個只能求在街頭上干架不敗的街頭小霸王,一個浪蕩無所謂、不求上進,只求快樂逍遙的洛伯虎就是這樣地被塑造成了。
思緒轉回,洛伯虎低頭再嗅了嗅手上鮮花,俊眸變暗。
愈是在乎的東西愈會讓他感到害怕,而這就是他選擇不告而別,匆匆離開薺王府的原因嗎?
甩甩頭不願再想,他再度關上了門,決定放下一切,雲游去了。
他刻意在外頭耗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肯踏上歸途。
時間花得雖多,他卻是玩得愈來愈無味了。
就連乍然見著久別故友的喜悅也沒能振作他的精神,他意興闌珊,這還是頭一遭,在他出門游歷時,竟會對蘇州城起了惦記。
但究竟惦記著的是城是物還是人?
他依舊不許自己多想。
那日黃昏,洛伯虎終于倦游歸來。
天下著雨,綿綿密密的雨絲活像會黏人的發網,老愛纏著人不放,還沒走到茅廬門口,遠遠地,他就瞧見了一個瑟縮在屋前檐下,球狀兒似地,孤孤單單的縴弱身影。
听見腳步聲,小球兒赫然抬頭,是朱紫紫!
一見著他,她雙瞳大亮,亮如晶鑽一般,她起身想要向他奔過來,卻因蹲了太久,得先抑下腿麻、忍住腰酸,好半天後才能有所動作。
見她奔來,洛伯虎沒奈何地拋去了傘,展開雙臂,由著她撲進他懷里。
「你好可惡!莫名其妙就不見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好想,想得心都痛了……」
雖是語帶責難,雖是罵人的詞,但那軟沁沁的嬌音卻擁有融解任何強悍意志力的神效。
洛伯虎閉眼嘆息,掙扎了片刻後終于容許自己拋開一切,用力地、緊緊地,將她摟在懷里。
第四章
他努力過,也掙扎過,她的執意卻讓他割舍不下。
他終究是接受了她,即便知道可能會因此而遭殃。
他的運氣很差,卻是女人緣十足,風流桃花一朵朵。
但她對他來說,其實和其他女子不太一樣,他在那時其實已經隱約知道了。
丙不其然,半個多月後他在大街上遇見月老,被告知了與她們七人的前世淵源,以及他這一世得助她們另尋著真愛的宿命。
他壓根不想相信,踹椅離去,直至那場「眾女聯手教訓情郎」的戲碼當街上演,他才終于被打醒。
受了傷他其實無所謂,但這麼打了打之後,他終于正視起一個很重要,卻始終被他忽略的事實。
他一直以為只要對她們體貼,也對她們用心就好,但他終于明白,再怎麼樣的好也比不上「專情唯一」,那才是身為女人最想要得到的。
于是他去找了月老,同意了「散姻緣」的目標。
憑借著月老的幾項法寶和他的頭腦,他終于成功的散去了六段姻緣,為六個他曾經心動過的女子或是巧配或是陰錯陽差,各自尋著了那獨屬于她們的幸福。
終于,在經過長長的努力後,清單上的名字被一一刪除,只剩下個朱紫紫了。
深夜時分,當月老心滿意足地睡得呼嚕呼嚕扯響時,洛伯虎卻是將眸子透過窗覷著外頭的明月,無法成眠。
「呵呵,多謝玉帝……不敢當,不敢當,小臣只是在做分內的事情罷了……」
嘰哩咕嚕,是月老的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