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胸口,壓下驚惶,「老爺爺,您是……」
「月老!昂責人間姻緣的月老!」老人傲氣回應。
季雅瞠圓了眼眸,好半天無法消化對方的自我介紹詞。
「對不起,老爺爺,不言怪力亂神乃讀書人的本分,我是不相信鬼神的。」
「呿!迂腐酸儒!蠢丫頭!」月老忍不住罵人,然後咳了咳繼續說︰「妳該慶幸我只是『前任』月老,法力尚且有限,否則非懲得妳哇哇叫不可。」
看見眼前女子一雙美眸中仍寫滿著不信,月老以手攝風,沒好氣地開口。
「蠢丫頭,信我者情愛順遂,勸妳少惹我,不提別的,我讓洛伯虎送妳的『偷心手札』就還挺管用的,不是嗎?」
偷心手札?!
她一臉茫然,接著她看見老人走至桌前,抓高了木匣掀開,將其中的札記拿了出來。
「老爺爺!」
季雅回神,伸手去攔卻已來不及了。
「拜托您將冊子還給我,里頭沒寫什麼,只是我記錄心情的點點滴滴……」
「點點滴滴?!」月老哼口氣,順手翻動冊子,「官至寶、官十二、官至寶……瞧,又是官至寶,妳和他的『點點滴滴』都快匯聚成河了呢!」
明知對方只是隨口說說,她卻還是紅了臉。
「我到官家就是為了要教他的,不寫他還能寫誰?」
「不寫他還能寫誰?不寫他還能寫誰?」月老邊覆述邊點頭,「那倒是真的,也幸虧妳寫的全是他,否則可就要浪費了這本寶冊的神效了。」
什麼意思?她一頭霧水。
老人沒理她,只是氣定神閑地將木匣翻轉過來。
「這底下刻著有字的,妳知道嗎?」
見她點頭,老人再問︰「那麼,妳看懂了嗎?」
季雅搖頭,「里頭有缺字,只能猜出大概……」
她話還沒說完,月老便撮口對著匣底吹了口氣。
頓時,匣底原有的文字起了改變,在她名字旁邊出現了三個字,除此之外,那原是看不懂的一闋短詞,缺字也被補全,變得完整了。
月老將木匣子扔給她,「小泵娘,妳自己讀一遍吧。」
她訝然地接住,看見了那寫著季雅的名字旁邊,竟浮出了「官至寶」三個字。
至于那闋短詞則是--
啟我以述相思,銘記其名,得圓良緣,如若不啟,如未成,終世相隨!
看完之後季雅震驚地抬頭,陡然明白了老人稱它為「偷心手札」的原因了。
原先她還傻傻地以為這是個能讓人心想事成的寶物,所以故意寫下「明兒個我想吃烤羊腿」之類的試探話,卻發現根本什麼都沒有,是以一笑置之,只當官至寶對她的態度轉好只不過是巧合而已,卻沒想到……
「老爺爺的意思是,只要我在上面不斷寫出至寶的名字,就能偷到他的心?」
月老滿意地點頭,「很好!妳那小腦袋瓜子還沒讓成堆的死書給塞得太死。」
「為什麼?」
她不敢置信,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個小賊,一個偷心小賊!包沒想到的是,幫凶還是她曾經喜歡過的男人。
月老慢條斯理地睨了她一眼,「因為洛伯虎要看到妳們幾個都能有好的歸宿,他才能夠安下心。」
「安心?安心!」季雅生氣了,「他求了心安,那我呢?」
「丫頭,他會這麼做真的是為了妳好的,又得割愛又得費神布局……」
「費神布局?」
一句話讓季雅憶起了當初之所以會選擇到官家的那四句話。
蠢哪!她暗罵自己,根本是一步步地踏入洛伯虎布好的局里。
「他做這麼多,就只為了要將我和個得了『蠻童癥』的男人牽在一起?」這叫讓她有個好歸宿?
「丫頭,『蠻童癥』是騙人的,其實官至寶身體健康、精神正常。」
是騙人的?!
季雅一雙眼楮瞪得更圓了,她恨恨咬唇,為什麼?為什麼在她身邊的男人,都一個比一個有心眼?
想到他詐病騙取她親親的一幕,噢!她就真的好想殺人!
「就算他真的沒事好了,但你們都忘了他還有個未婚妻嗎?」
「他裝病就是為了要逃避那紙婚約,妳應該看得出來他對于郭虹珠,是多麼地避之唯恐不及吧?妳偷了他的心,其實沒有因此而傷及無辜的。」
「為什麼你什麼都知道?」莫非真有神通?
月老聳聳肩,「因為洛伯虎恰巧與喬東風是舊識,知道他到了江南,經過旁敲側擊加猜測應證,弄通了其中原委,他認定官至寶學識佳、武功好、家底豐厚,又曾任過探花郎,是最適合妳這『小小夫子』的如意郎君了。」
「所以……」季雅吸口氣,「他知道官家急缺夫子,故意找我談分手,將我逼離蘇州,先將『偷心手札』給了我,再讓我一步步地踏上他為我設想妥當的未來?」
「不好嗎?」
「當然不好了!」她生氣低吼,「這根本是種竊盜行為!也是一種罔顧旁人想法的自私作為,洛伯虎為求心安,解決了他自己的問題,那麼我呢?官至寶呢?郭虹珠呢?」
月老撇撇唇,低聲咕噥。
「果真沒猜錯,洛小子就是算準了妳會生氣,所以才讓我來走上這一遭。放心吧,丫頭,在『偷心木盒』上被刻了名字的一對男女,是要其中一個在手札里寫上另一人的名字一千次,本名小名不計,寫一次增情一次,千次後就能心心相印、理智全無,只想要終身廝守了。但這會兒妳只寫了九百九十七次,所以妳還會掙扎,也還有理智,只要最後的三次沒被完成,你們依舊是自由之身的。」
九百九十七次?!
她訝然低頭翻著札記,不敢相信自己竟在無意中記下了官至寶這麼多次,但……真是無意的嗎?
從頭一回見面起,她似乎就對他有點不同的感覺了,臉紅心跳不自在,就為了那每寫一次增情一次的原因嗎?
「這『偷心手札』可有辦法能解嗎?」
季雅抬頭問,這才發現屋里只剩她一個人,那個叫月老的老人,早已消失不見。
月娘透窗笑,燭火漸杳,夜風婆娑……
罷剛所發生的,是不是只是一場夢而已?
如果真的是,那該有多好!
即使睡不著,季雅還是強迫自己爬上床。
但就算爬上床,她的眼神還是盯緊著桌上「偷心木盒」不放。
闢至寶……官至寶……官至寶……
她沒用筆只是用心,一遍遍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即使明白了動心是源自于法術,但她還是按捺不下思念的心情。
她該怎麼辦呢?
假裝不知道而將最後三次寫滿,好讓一切功德圓滿?
讓洛伯虎安心,讓自己順心?
卻讓官至寶失了心,也讓郭虹珠傷了心?
還是扔掉木匣,離開官家,強迫自己再來一次心靈上的重新開始?
但她知道那木匣是拋不開的,在完成它的要求之前,它會死纏著人不放的,但沒關系,就讓它死纏吧,只要她不用、絕對不用就行了……
叩門聲響起,思緒被迫中斷。
「誰?」她無力地問,沒有半點想要見人的意思。
「我!」門外低沉的嗓音讓她心跳加速,「官至寶!」
季雅坐起身,一邊拍胸口,一邊皺眉頭,他沒用小名,也沒喊她一聲夫子,她心里浮起了不祥的預感。
莫非他深夜前來,是想要對她全盤供出一切了?
還要告訴她,他也喜歡著她?
被了!罷剛那個夢就已經夠了!這一晚,她不想受驚兩回!
「我已經睡了……」
「睡了就不會出聲的。」
門外的嗓音雖少了平日的潑蠻,卻依舊是固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