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瞳由紡車間抬高,冷鋒射去。
「別瞪我,因為妳知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的相識雖說是陰錯陽差,卻是天注定了要形影不離的,妳听我的,別再回古墓里當什麼活死人了,讓我帶著妳,還有赤霄,咱們洛陽看花,天山賞梅,石林覷涌泉,泰山觀雲海,天涯海角,永不仳離,妳說好不好?」
旋軸終于停下,傲澐凌抬起螓首,面無表情。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很吵。」
她低下頭原是要繼續紡紗的,卻讓他邊大笑邊用力推倒那座礙事的紡車。
「你……祁風!」她懊惱的瞪著他,「你到底想要干什麼啦?」
「想要去掉咱們之間的『第三者』,帶妳去一個比這里好玩上百倍的地方。」
罷柔弛張,軟功無效,也該是「剛」的手段要祭出的時候了。
「我沒有興趣!」
傲澐凌回答得有些不自在,即使表面鎮定如常但心底卻明了,她是愈來愈怕他,也怕自己了,怕自己的無法拒絕,怕自己的心軟,怕自己的一再地被他牽著鼻子戲耍。
自從知道眉心上被蓋了個「形影不離章」,也清楚了那是洛伯虎為了擺月兌她所做的小把戲後,她的心早已涼透,對于世上諸多薄幸男子起了厭憎,雖說祁風不是洛伯虎,卻有著和他一樣善于甜言蜜語,善于逗哄要人的脾氣,天知道到了最後,在她被誘得交心的時候,他會不會又成了另一個洛伯虎?到處拈花惹草?怪的是,洛伯虎拈花惹草她尚可接受,但若換成了是祁風,她就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夠承受得了,她知道,他是不同的……是不同的……對于她來說。
「先去看看嘛……」他笑得俊魅且客氣,但眸里卻是毫無轉圜的堅決,「如果真的沒興趣,我就放妳回來繼續玩妳的紡車。」
「我不要!」
他沒理她,拖著她便快奔離去了。
祁風帶她來到一間里頭全掛滿了白紗幕帳、鋪滿地毯及抱枕的房間,他說這些都是郝自在乘大船出海,到那叫啥子波斯的地方,所帶回的當地好料。
「乖澐兒,妳靠一靠,躺一躺,真的……」他七分哄誘、三分央求,「然後妳就會知道了何謂如在雲端了……」
真是不應該,傲澐凌被他勸得失了防心,還當真去試了。
結局很糟糕,非常糟糕。
在那些該死的雲端上,她讓他給「吃干抹淨」了,她在他的身下顫抖,冰霜融盡,漫燻了好一室的春意盎然。
祁風在她身上快樂地嘆息,知道幸福的時刻還很漫長,因為在前廳里,白巧兒還在和他師父哭訴著她悲慘的遭遇,根據他對于那口話匣子的認知,他知道師父還有好半天的時間會被纏住,所以他還能恣意地將傲澐凌摟在懷中,而不用擔心隨時會有倒抽氣聲出來殺風景。
他還想要她卻不許,她瑟縮在他懷里,滿臉的懊悔兼自責。
「什麼都別想了,乖!」他輕輕吻著她,「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她將臉深埋在他懷中,不敢看他更不敢看身無一物的自己。呿!就是听了他的才會淪落到眼前這種「慘狀」的,她還敢听嗎?
他是一抹只圖自由的風,她是一抹只求安定的魂,怎麼廝守?
還有,她若真的跟了他,又怎麼對得起古墓中的曾爺爺、爺爺、女乃女乃、叔公、叔叔、爹爹以及娘?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胡思亂想著,直到感覺到身旁的男人終于睡著。
她悄悄半撐起身,審視著他那已然熟悉的好看睡容,心頭雖是百緒雜陳,雙眸卻是掩不住的溫柔亮采。
他的臉上有著疲憊,可以想見是剛經過長途跋涉才到家的,一到家就找她,一找她就想要她,或許真如他所言,他是真的很喜歡她的吧!
而她呢?若非有愛,她又怎麼會肯讓他「那樣那樣」了呢?
女敕頰生暈,她這一天里臉紅的次數,比過往十數年加起來的還要多得多了。
將臉枕在他胸口听了好一會兒的穩定心跳,她才輕手輕腳地爬起身來。
她先將方才在倉卒間被他拋扔了滿室的衣衫穿好系妥,再覷了他一眼後才踱出房,並將門帶上。
她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已經離不開他了,那個被人稱做怪盜的家伙,偷走了她的心。
傲澐凌來到前廳,恰好和一臉表情古怪的郝自在擦身而過,老人家沒空和她打招呼,盡彼著往後頭跑,那表情活像是在逃難一般。
逃難?!傲澐凌不解,將視線巡回前廳,只看到一個背對著她正在欣賞牆上字畫,衣著華貴的年輕姑娘。
听見背後有聲音,那姑娘旋過身來,只見她杏眸櫻唇,腮若雪梅,身段似柳,裊裊嬌嬌,算得是個可以登上台面的艷姝。
可不管對方生得漂不漂亮,傲澐凌在面對陌生人時都只有一種表情,一種冰冷遙遠,凡事與她無關的表情。
見傲澐凌不作聲只是冷覷著她,那姑娘反瞪了回去,並暗暗估算起在這個家里,這丫頭究竟是什麼身分?
陌生姑娘輕咳一聲,決定先弄清楚這冰冷冷的漂亮丫頭在這兒的地位之後,再來決定是該給點甜頭還是下個馬威。
「妳是『自在居』的丫鬟嗎?」
冰丫頭搖了搖頭。
「親戚?」
冰丫頭冷冷地再次搖頭。
「路過的?送外賣的?上門推銷生意的?」
後頭的問句傲澐凌連頭懶得再搖了,虧這姑娘生得還不錯,但腦子肯定是有病,這兒是處荒谷高原,有哪個笨蛋會來這里路過或送外賣?
「什麼都不是又不說話,敢情妳是個啞巴,是來求醫的?」
「我不是啞巴。」傲澐凌終于開口。
「哇哇哇!妳還真的會說話耶!真好真好,不管妳是啥,至少我住在這里的時候就有人可以陪我聊聊天、說說話了。」如果沒人可說話,那是會死人的!
「住?」一串話里,傲澐凌只鎖住了這個字。
「是呀、是呀!」
那姑娘咧嘴笑,笑得喜上眉梢。
「告訴了妳也無妨,我叫白巧兒,是剛被恩公從皇城里給救出來的。他為了救我,龍潭虎穴也敢闖,皇帝的女人也敢搶,在那一路上,恩公對我百般照顧,噓寒問暖……哎呀呀!同樣是女人,妳一定知道的嘛,誰教我生得這麼漂亮,讓恩公不得不由憐生愛,由愛生火,而我呀,因為這條命是恩公救的,自然日後也只有跟他的份……不不不,這話也不對,恩公生得俊俏,本事高,嘴巴又會說話,誰嫁給了他那該叫做祖上燒了香的……」
紅雲染腮,只顧著說話的白巧兒沒發現對方的臉,悄悄地刷白。
「其實呀,在那一路上恩公他……嗯,就一直希望我別喊他恩公,要喊相公,那雙好看的賊眼老是滴溜溜地盯著人家瞧,瞧得人家心頭小鹿亂撞,但我爹才剛過世不久,這真是叫我很為難的……妳說說,若是換了是妳……」
「妳那恩公,叫做祁風?」冰丫頭終于肯多說點話了,八成是乎日話說得太少,中氣不足,聲音甚至還微微發顫。
「是呀!」
白巧兒昂頸點頭,神情驕傲。
「他的名頭可響亮了,人稱『飆風怪盜』!我跟妳說喔,凡是恩公看上的寶物,從來沒有一樣可以逃得過他的手掌心……喂喂!妳要去哪?我……我話還沒說完耶!」
白巧兒沖出「自在居」,只來得及看見傲澐凌跳上赤霄的背,策馬快奔離去的背影。
好半晌,白巧兒終于回過神來,立刻冒出一陣尖叫。
「強盜!小偷!快點來人呀!有人偷走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