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要沉不住氣了,額上青筋隱隱跳動。
救命哪!她在海上熬了那麼多天,水土不服、日夜顛倒,嘔得七葷八素,還為了開個花棧讓十只女敕管蔥指扎進了木屑、生起了薄繭,他不會以為她還真的是來賣花的吧?
「我說了呀!」魯龐是個魯直漢子,沒瞧出佳人的玉容抽搐,「只是王說了他沒空。」
「他沒空我可以等。」海灩銀牙暗咬。
「王也說了,他沒興趣。」
是沒興趣還是沒「性」趣?
他們的王,會不會是個女的?
「你沒跟他說我是打蘇州來的江南第一花魁嗎?」
拜托!他們的王可知道,以前曾有人捧著金元寶想要見她,但她心情不好,連根手指頭都沒讓對方見到。
「王說了,他沒到過蘇州,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花魁。」
丙然!
海灩捧高花束赫然將小臉埋入,藉以遮掩住自己咬牙切齒的厲鬼玉容。
丙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不!海巴佬!竟會說出不知花魁是何物的渾話!
「海姑娘,妳……妳還好吧?」
半天沒听見佳人聲響,只見她一直將臉埋在花束里,魯龐不禁有些擔心了。
捧花少女深吸口氣,終于抬起螓首,重拾了陽光似的甜笑。
「你放心,我很好。」
是的,她很好,只是那束花已經不好,它被咬爛了。
夜闌人靜,萬物俱靜。
月黑風高,艷賊出巡。
經過了幾日夜的思考,海灩決定一切都得靠自己來了。
她原是想藉由魯龐,讓他們那該死的王「慕名」將她請進王城里,看看對方的反應如何再說。
他若能像正常男人那樣,一眼就瘋狂地愛上了她,那她就能用軟功向他索寶,而就算他不上道不肯給,她也能藉此先模熟了王城里的布局再說。
卻萬萬沒想到他不上道兼不識貨,連花魁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在海禹國已經待了一個月了,那些慕名來花棧里想瞧她的海禹國男子,從早到晚幾乎要將小鋪子給擠爆。
花棧里的生意很好,回收率也很高,因為有八成的男人在買了花之後,都是指名道姓說要送給她的。
她嬌媚一笑嗔了聲謝收下,轉過身後面無表情拆掉包裝再擱到鋪前去賣,對于這種行為她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安,他們都是自願的,花這麼多不賣掉?難不成還能夠拿來吃掉?
可即使灩色花魁小陛已成了當地奇景之一,即使她已成了街頭巷尾最愛拿來閑磕牙的「移民」人物,但他們那王,始終沒動沒靜、沒消沒息、有听沒有到,一點也不好奇她這境外之民的來到。
所以她已經不想再等了,她必須主動出擊了。
她翻了黃歷,書上說今日諸事皆宜,想來,也會適合偷兒探路。
套上了夜行衣,海灩在頭上縛上頭巾攏緊秀發,唯一披露在外的是她那雖在夜里卻依舊清妍亮眼極了的五官,她沒想用面罩,她恨任何會遮蔽了她美麗容貌的東西。
她是雅賊也是艷賊,這是她一貫不變的工作定律。
她的功夫並非極佳,可是輕功了得,這也是她之前忍著不願出手的原因,因為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人給逮住了,這里畢竟不是中原,她連想多找幾個人套套交情都不太容易。
被逮住不怕,但若因此得不著寶物,她會恨死自己。
今日出擊純粹只是探路,賊耗子當久了頗有心得,與其毛躁出擊讓對方起了防備之心,還不如多探幾次,等有了七八成的把握才要出手。
這座青翠島國說大不大,可說小卻一點也不小,她香汗淋灕躍飛掠了半個多時辰,才總算見到了那被環伺于島上一座山谷內的海禹王宮。
環山面海、龍蟠虎踞,果真是個適合當老巢的地方。
這海禹王族是個祖傳事業,巧的是代代單傳,數百年來連個兄弟鬩牆或宮廷互斗的戲碼都沒有,歷來的海禹王都只娶一妻,絕不納妾,身為君王能夠如此專情究竟是被迫還是心甘情願?
海灩沒興趣知道,她只知道,哼!這些歷代的海禹王至少還比她的伯虎懂得從一而終的道理。
想起了心上人,海灩更有了動力,她凝氣上躍,瞬間飛上了王城外的老榕枝椏。
樹很高很高,枝椏高聳幾乎沒入了雲霄,她伏在樹梢頂,艷眉一蹙,險些逸出哀號。
海禹國是個經過縝密規畫過的新興國家,街道如棋盤格式,九宮格地格矩分明,唯一的差異只是依著功能略調整寬度罷了,如行軍大道、馬騾大道等等,她沒想到的是,隔了一堵圍牆,連王宮里頭也幾乎是這個樣。
眼前乍見十數個九宮格一致躺在圍牆里,百多個大小相似的屋宇,似在冷冷嘲諷著存有妄想的宵小。
那是因為最初的海禹王是率部來此開墾定居的,他雖為王卻自律嚴謹,不願極度奢華腐爛了後代子孫的個性,是以雖稱作「王宮」,但住處所需卻與庶民所需相差不遠,那一落落相似的屋宇,只是因著功能不同而做出區別罷了。
有些是侍衛、丫鬟的房,有些是膳房放食材藥劑,有些甚至是馬房、彈藥庫,海灩伏在樹梢上有些想哭,她光是一間間探去可能就得花上個把月的時間了,且還得保證這其間不被人發覺,好難!
都是那該死的海禹王,如果他肯撥個空見她,如果他能多貪戀點美色,那她不就用趴在這兒想哭了。
就在此時,海灩瞳子驟然放大,因為她看見了那排列整齊的屋宇檐脊上,有一處是躺了人的。
有人?!
她眼楮一亮,俏鼻不屑輕哼,原先她還在想這海禹國民風有多麼淳樸呢,卻沒想到還是有人和她做同樣營生,且還膽大包天,直接盜上了王宮里來。
但無論如何,團結就是力量,只要對方想盜的寶和她的不一樣,那就能算是戰友。此外,這家伙既然敢如此放肆優閑地躺于檐上,想必已是識途老馬,對于她的行動,肯定大有助益。
不再考慮,海灩運功,輕盈身子斜飛出去,攀點起落,最後她降在了那所屋宇檐上。
那宮檐采的是歇山式重檐頂的設計,脊線轉折變化、精巧細致,尾端拔高,主脊與垂脊間形成了個死角,人躺在上頭若非是由上俯瞰,倒是不易被察覺到。
海灩輕盈落足,看見了對方蹙眉並赫然張開眼楮的反應。
借著明亮的月色,海灩瞧清楚了對方,那是個男人,一名儒雅俊秀、未束發冠,披散著黑發一身雪白中衣的男子。
嗯,她咬咬唇皺鼻打量,這家伙實在不太像個賊,不單指扮相不像,更指他那原先雍容優雅躺在這兒的模樣,活像是在自個兒家屋頂賞月一般。
唉!海灩暗自嘆口氣,王不像王,官不像官,賊不像賊,還好她都已經習慣。
「噓!別出聲!」
她蹲身上前,一管女敕指抵壓住男人唇瓣,因為瞧見了對方倏然直起身子的反應。
但即使是在警告人,她那把嗓音卻仍是軟沁滲蜜的,雖然只是輕觸,但男人卻在瞬時刷紅了俊顏,甚至狼狽地往後縮退了幾寸。
「嘿,那麼緊張干嘛?」
見男子反應海灩忍不住笑,她知道自己素來對男人影響力頗大,但大半若非是垂涎三尺就是看傻了眼的,像他這樣的「驚恐」反應她倒是頭一次遇上,雖然眼前男子看來應該比她還大,但瞧那青澀的反應,倒像是個鄰家小弟弟了。
只是一觸便紅了臉?
好個青澀美少年!不像偷兒倒像個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