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轉了方向後,他懶懶踱下艙里,他不要冠軍,他只要安靜。
他坐在艙里打開視訊屏幕,接收實驗室傳給他的報告。
按制人「可愛一號」目前已有胚胎成形,她被泡養在特制的玻璃皿盅里,皿盅里有著特制的快速成長激素,那會讓她不需經呱呱墜地,而直接從九歲的形貌開始長大,盅里的她四肢已現,五官尚未成形,他將手放在精密的視訊屏幕上,甚至還可以感覺到心跳。
是她的心跳卻不是他的,他將手持續按壓,卻失望地發現無法勾起每回他接近奈奈子時,那種心跳加速的血脈債張,她畢竟不是奈奈子,只是她的復制品。
他想得很完美,計劃得很周詳。
如果「可愛一號」不夠好,就再做「可愛二號」,不計成本一直制作下去,他相信,總會做出一個既像奈奈子又不會讓他愛到無法放手的復制品。
在奈奈子燒光了他為她錄下的影帶前,他早已全數拷貝了一份藏在別處,屆時他會用這些帶子來養大他的「可愛一號」,務必使她像極了真品。
他大可放膽去愛他的復制人,而不用擔心她會驟死在他懷里,就算死了,他也還可以再繼續復制下去,反正這些都只是贗品,不是嗎?屆時如果有人拿個復制人來要挾他,那才真是鬧了大笑話了。
按制人將會有他眷愛的形體,卻又不需要他去付出真心,而這,才是他真正完美的人生計劃吧。
手機響起,他面無表情的接起。
「喂,二哥!」是伊豹爽朗的聲音。「明天回來一趟。」
「干嘛?」伊虎懶懶提不起興趣。
「干嘛?」伊豹笑了笑,「家里要辦喜事了。」
喜事?
伊虎挑眉,想起前不久才回去參加過的伊婕婚禮。
「小妹生了?」
棒著線路伊豹笑得夸張。
「傻了呀你?小妹若真要生了,那也是尹家的事,干咱們什麼事?那惡魔女是專生下來折騰人的,肚子比人大了兩倍卻還死撐著不肯開腸剖肚,活該嚇死那姓尹的小子。」
伊虎想起當日伊豹曾說過要和他一塊辦喜事的話,「是你?」
「也不是我!」伊豹爽朗再笑,「○○七,準備跌破眼鏡吧,是三哥。」
「老三?」
伊虎這回是真的被嚇到了,伊獅是四兄弟中最厭惡女人,最沒女人緣的一個,認識了他一輩子也沒听過他和哪個女人扯上關系,這會兒一有了消息,卻是要結婚了?
「哈!嚇到你了吧?行李也甭打包了,到時候紅包包大點就行了,早點回來,招待也算了你一份的……」
伊豹的話還沒停,伊虎的心思卻已起了轉移。
他沒想到連老三那莽獅都比他還要勇敢,結婚?他羨慕伊獅的勇氣。
下意識地,他再度將掌心貼在屏幕上那正在一下下跳動著的心髒。
卻失望地發現,勾不起任何多余的情緒波瀾。
此時,奈奈子曾經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響起--
可以復制,但情感,卻不可以。
婚禮現場。
伊豹笑咪咪地穿梭在眾多賓客之間,可不管再怎麼忙碌,他都不會忘了抽空去關心一下他的伊莎貝爾。
而那紅發佳人,也總是安靜地坐在椅上,氣定神閑地候著她的情郎過來。
即使只是一個對視,一個捏手,一個微笑,在互視的一剎那,他們的表情,就像是擁有了天與地。
他們這一對,活像是當年的伊罡和莊馨,十足絕配。
但看著他們之間的深情相觸,卻每每讓伊虎不自在地調開了視線,他不想泛酸,也不該泛酸,他原可擁有比他們更足以令人欣羨的戀情的,他和奈奈子有長逾十三年的感情基礎,是他,是他選擇了放棄。
老實說,不單是伊虎,在眾人眼里,怎麼看都覺得熱戀中的伊豹和伊莎貝爾比較像今天的新人,而不是那對分別掛了紅色喜條,上頭寫著新郎和新娘卻正在對吼中的火爆男女。
「小豹!」伊虎走近伊豹低語,「你確定新娘子是和老三看對了眼,而不是他用槍硬押回來的?」
「如假包換!」伊豹笑嘻嘻的說,並調了調手上的皮手套。
「听我說,二哥,發明點子你比我行,但在與活生生的人的相處上,你或許還不及我這頭豹子,知道嗎?並非天下所有男女都能有相同的相處模式,也並不是一加一,就一定要成為二的,就好比我手上這副手套就不一定每個人都適合戴上,有人嫌大,也有人會嫌小。」
伊豹漫不經心的笑語,伊虎卻敏感地嗅到了小弟今日的話,寓有深意。
「信不信?再過一會兒三哥就會叫賀勻這伴郎拿骰子和碗公來了,這是他和三嫂每回擺不平時就會祭出的道具,可笑嗎?一點也不,因為這正是他們努力很久才模索出的協調方式。」
瞥了他不信的臉色一眼,伊豹咧嘴笑笑。
「別不信,在他們尋出解決之道前,賀勻和我們都吃過苦頭,你看賀勻,那張臉慘白得跟個死人一樣,那是因為他剛從西伯利亞調回來的,為了敲醒他王子,他可真是鞠躬盡瘁。」
伊豹睞著伊虎笑得有些詭異。
「沒錯,是有人曾在吃飯時被噎死的,但卻不能因為害怕被噎死,就干脆拒絕吃飯吧?」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像打雷一樣,震醒了伊虎。
他拒絕奈奈子是為了怕日後傷心,但瞧他和奈奈子,他們連現在都活得不開心了,哪還需要等到日後?那日奈奈子掩面哭泣的聲音,一輩子都會在午夜夢回時,縈繞在他耳際。
失去了彼此,他們早已是形同活在煉獄了,不是嗎?
生離死別,生離死別,生離的苦又何嘗少于死別呢?
而他,卻還要繼續以復制人可以取代奈奈子的謊言,欺騙自己下去?
「對了,二哥,有個消息不知道你听說了沒有,只是人事已非……」伊豹呵呵笑,眸底閃動著撒旦似的邪氣,「我想你也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吧,墨西哥毒梟頭子卡洛基,你知道這家伙吧,他呀,也不知掉了個什麼寶貝硬賴是我那『前任』二嫂偷了的。」
無聲人魚之淚?
當日他偷了原是要轉送給奈奈子的,但幾經耽擱他早忘了這玩意,而現在卡洛基卻賴在奈奈子身上?
見伊虎臉上波瀾不興彷佛毫無興趣,伊豹只是聳聳肩繼續往下說。
「他原意是找人將她逮來教訓一下,誰知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立刻派人打電話給山本組的社長,說要當他的女婿。」
卡洛基?
即使自制力再強如伊虎者,也要忍不住皺眉了。
這該死的老色鬼,他今年都快六十了,當奈奈子的爺爺都可以了,還妄想染指于她?
青筋浮現,這段時間以來,伊虎頭一次再度感覺到自己的心,是還活著的,它不但在跳,且跳得狂烈。
「松鳩社長怎麼回他?」
哼!幸好奈奈子還有個人面甚廣、本領又高強的黑幫老大父親,諒那老色鬼也不敢太過放肆。
「松鳩社長說如果卡洛基膽敢強逼他寶貝女兒下嫁,他誓言要血洗卡洛基的老巢。」
「所以?」伊虎冷眸靜待下文。
「所以卡洛基就說請未來老丈人等一下,他讓他親愛的『未婚妻』自己同丈人解釋。」
伊虎額上青筋再度迸現。
「誰說奈奈子是他的未婚妻的?」
當今世上,這三個字只有他能對她用上。
「都要拜天地了還不能叫未婚妻?難道還要等孩子生出來了才能叫?」
伊虎一聲怒吼,用力扯亂了平整的領帶,全然失去了凡事無所謂的慵懶,更是徹底毀盡了他在人前保持完美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