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緹睜開眼楮,幽幽吐著長氣。
她澄澈的瞳眸里溢滿無奈,嘆完氣後她離開伊獅爬下床,坐在桌旁提筆在紙上書寫。
「你當我愛聞嗎?」她的語氣同樣不豫。
「很難說!」伊獅環臂抱胸冷哼一聲,「很多變態的人光憑外表是看不出來的,還有一些精神病患,若非是最後動刀殺了人,根本沒人會知道那是個瘋子。」
紫緹面色未改,但握筆的手暗暗緊了緊。
什麼意思?當她是個瘋婆子?
「多謝伊三少爺的關心,但請放心,我只當是在聞一袋待清的垃圾,在我們共同的任務完成之前,我們彼此都要多、忍、耐!」
被她語氣里的厭憎惹得上火,伊獅根本忘了是他先去嫌人家的。
「媽的!妳自己試試看,七天不洗澡看是什麼味道?我是很高興能夠不用洗澡啦,卻受不了一頭野貓在身上爬來爬去、聞來聞去。」
野貓?
紫緹惱沉了眸光,繼之冷笑。
「我倒覺得如果你真的洗干淨了,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妳--」他由床上跳下,獅吼陣陣。「死女人!妳就是非要逼得我揍人是嗎?」
棒著桌子,紫緹與伊獅大眼瞪小眼,幾日下來早已沒了初識他時對他的恐懼。
是的,他是火氣很大;是的,他是暴躁易怒;是的,她曾在獅苑見他懲處失職屬下時強悍的作風,但截至目前為止,他對她的威脅僅止于口頭,因為兩人間尚有共同的任務未了,他不能咬死她,更不能攆她走。
花房事件隔日,紫緹在早餐後讓伊莊女主人莊馨叫進房間,弄清楚了一切,她那粗獷勇猛的三兒子一點也沒撒謊,只是他們相遇的過程……嗯,比較離奇尷尬。
紫緹向莊馨懇切請求,請她幫忙,放過「好厝邊」及向日魁一次,他們一家人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這份恩情。
「做牛做馬?」
莊馨柔笑著,輕拍著那為了父親而膽敢潛入「獸區」的少女的小手。
「孩子,妳這麼說伯母承擔不起,我知道外面的人都是用什麼眼光看待伊莊的人,但事實上妳看得到……」她聳肩微笑,「這里很普通,只不過是住著姓伊的一家人罷了。」
「所以……」紫緹目放異彩,「夫人的意思是,我爸爸會沒事?」
「嗯,也不是這麼說啦,只是……」莊馨捧起骨瓷茶杯輕啜了口,轉移話題說︰「紫緹,妳瞧瞧,這套三十八件Aynsley瓷器,是我請人到英國骨瓷百年大廠Aynsley廠,以我手繪的圖形特別燒制的,全世界就這麼一組。」
她笑咪咪地介紹起雕花木桌上,那一個個造型典雅的茶壺、糖罐以及女乃盅瓶的來歷,她在介紹時的表情渾然天真,就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在向人介紹著她最心愛的芭比女圭女圭。
連祖母都做了,莊馨至少有五十了吧,但因保養得宜,她看來和伊婕倒像是姊妹。
紫緹有些訝異卻有著更多的欣羨,是伊罡對她濃烈的愛,為她築起了座隔阻外界風雨的溫室花房,一個以刀光劍影為罩子的小小淨土。
她原是心系父親的,但不忍掃眼前婦人的興,便暫時把父親的事拋到腦後,和莊馨聊起了Churchill及RoyalGraffon等名家骨瓷及蕾絲刺繡桌巾等話題,正巧她平素就對這方面的事情很有興趣。
愈聊愈開心,莊馨像是覓著了個多年難得的知音,興奮的捉著紫緹的手不放。
「孩子,妳果然和我對妳的第一印象一樣,和我相當投緣耶!」
投緣?
第一眼印象?
紫緹臉上紅瀨遍生,想起了被伊獅壓在身下,蓬頭垢面的第一印象。
若非她看得出來莊馨眼中的真誠,她會以為那只是句諷刺話,想來天下沒幾個做母親的,會在看到那種場面時,還直說和對方投緣的吧!這伊家人,果真個個不凡。
「別不相信。」莊馨嘆了口氣,「伊莊很大,人很多,但真能和我談心的卻沒有幾個人,伊罡和兒子們都忙,至于小婕……唉,這孩子和我一點也不像,麗絲雖然像是我另一個女兒,但她從沒忘了隨從與主子間的分際。」
那麼妳的大媳婦呢?
紫緹很想問卻沒敢問出口,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與她何干?
「所以呢……」莊馨又笑了,快樂地握緊她的小手,「我真心期盼能和妳將這份緣持續下去。」
紫緹也笑了,只是笑得有幾分擔心,「那夫人的意思是我爸爸--」
莊馨柔聲打斷她的話,「我跟了伊罡多年,從不曾過問他在外頭的『生意』;同樣的,幾個兒子的事我也不曾過問;當然,我知道我的話對他們會有影響。既然我喜歡妳,自然也不想讓妳或妳的家人為難,只是他們有他們的行事規則,我也不好強行插手。」
「所以?」紫緹的心情隨著對方的話上上下下。
唉,或許她對這夫人的第一印象有誤,她或許天真,但卻不笨,絕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被哄得肯幫忙的。
「所以妳若能幫我,將功折罪,那麼我就能向伊罡提出要求,保妳父親無事。」莊馨低頭捧杯,藉以掩飾眸底算計的詭芒。唉,和這些孩子相處久了,她畢竟還是學壞了。
「幫?我能幫您什麼呢?」
紫緹的語氣中混著困窘,這是真的,身為黑道之神的妻子,世上還有什麼是她丈夫無法完成,卻得仰賴她這小卒子的呢?
「方才妳說,妳在學校是讀化工的?」
紫緹點頭,賣棺材是她的祖業,做化學實驗才是她的所學。
「那好!」莊馨輕笑一聲,「妳和獅在花房里打碎的那只玻璃瓶里,有我要送給伊罡的結婚紀念禮物,名叫『動情』的香精,妳是學這行的,應該明白,在提煉溶合的過程里,只要有一丁點的錯誤都會讓味道走樣,而『動情』的制作過程及所有成分、溫度調控等,全都毀在那個被砸碎了的計算機里,而我,年紀大了,記憶力也變差,當時又是隨意采樣的,連成分都記不全了。」
說到這里,莊馨搖搖頭,一臉遺憾。
「所以我要妳幫的忙,就是在三個月內,給我一瓶重生的『動情』。」
紫緹聞言一愣,這個要求說難不難,可說簡單卻也不,尤其時間有限。
可她還是點頭同意了,如果這是唯一能讓爸爸和「好厝邊」沒事的法子,她沒有選擇。
見她首肯,莊馨很高興,她說她會拜托伊罡派人通知向日魁,這筆債務的執行將暫緩幾個月,而他的大女兒則被邀請留在伊莊里做客。
「妳放心。」莊馨笑吟吟地替紫緹斟上熱茶,「先陪我喝杯茶吧,妳那麼聰明,這事鐵定不難。還有,我會對莊里的人宣布,在這段時間里只要妳有需要,大家都得全力協助。」
紫緹放下緊繃了幾日的心,真心微笑伴著莊馨飲茶,可後來她才知道,此時的放心,言之過早。
離開莊馨後紫緹奔向花房,赫然發現花房里……一塵不染。
昨夜的殘花敗葉被清理得干干淨淨,嶄新的鮮花盆栽被人從貨車上移進花房里,看得出伊罡為了疼他的愛妻,煞費苦心。
紫緹推開忙碌中的工人們,一口氣奔向最里面的實驗室。
進去之後,她的臉色如喪考妣,實驗室里就和外面一樣,一塵不染不說,空氣里還彌漫著打掃用的消毒藥水味。
她在心里叫苦,卻沒發覺事有蹊蹺。
莊馨若真有心尋回「動情」,又怎會粗心地忘了吩咐下人,千千萬萬要將現場保持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