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粗皮仔「魚如其名」,皮夠粗、夠厚,可也不是拿來這麼糟蹋的呀!
听著自己的後腦勺撞在地上不斷咚咚有聲,粗皮仔只能在心里啜泣。
嗚嗚,等公主的公道討夠了之後,他的公道又該上哪兒討去?
大街上不少人瞧著熱鬧,耳里同時听到死人的腦勺撞擊在石板道上的聲響。
眾人一致搖頭悲憐,好可憐的死人,若換成是我,肯定死不瞑目!
姜萬里一臉無奈。陪侍任劍飛多年,他還是首次遇上不知該如何處理的僵局。
就在此時,轎里傳出了淡淡的聲音。
「停轎。」
轎子停下,緞金錦簾被人由內伸手掀起。隔著轎夫,任劍飛審視起那個正在撒潑的野丫頭。
「我說你們哪……」
敖箏原還打算長篇大論,沒想到轎子會停下,更沒想到轎簾會掀起,一轉眸,她才發覺周遭忽然變得安靜,以及那對正審視著她的俊眸。
兩人的目光一對上,敖箏突覺喉頭一窒,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潮紅瞬間爬上她的臉頰。
任劍飛的眼神銳利剛猛,精亮如電,熱燙燙地似要熾人,敖箏只是被他看著,就覺得全身虛月兌無力,于是她小手不由得一松,那個「死人」忽然砰地應聲落地。
粗皮仔強忍著不哀號出聲,倒是街邊的人們都忍不住要為他齊喊一聲疼哪!
但敖箏仍傻愣著,臉兒酡紅,對此毫無所覺。
任劍飛睇視著眼前的少女。
他原早想停轎訓人,告訴她,想找任家堡麻煩,還請先掂掂自己的分量,然而在乍然見著那個蠻丫頭時,向來冷靜自持的他竟然恍了神,忘了原本的目的。
制芰荷以為衣,集芙蓉以為裳。
這是竄人他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那少女就像是無意中落人凡塵的精靈,柳眉,紅唇,俏鼻,鵝卵似的可愛小臉,渾身充滿靈氣。
最令他訝然的,是她那雙澄淨而無垢的大眼。
單論艷色,這丫頭或許還不如蜀中第一美女風鈴兒,但她渾身那嬌娜可人的獨特韻味兒,卻是誰也比不上的。
包怪的是,他明明是第一回看見這少女,可是她那雙漂亮的大眼楮卻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心悸感覺。
真是心悸,他的心竟在不經意間猛然抽了幾下。
這樣的情緒,他還是生平頭一回領略。
雖然內心起伏不定,但任劍飛安然自若的神情並未讓人看出半點異樣。
「姑娘蓄意找麻煩,究竟意欲為何?」
「找麻煩?我?」
敖箏眨眨大眼,好半天才領會到任劍飛不友善的態度。
向來被人捧在掌心的她胸中怒火陡生,但她馬上億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立刻斂起怒容。
對,她是來報恩,可不是來找人尋仇的。
「小女子不是找麻煩,只是誠心誠意地想請公子爺幫忙而已。」
敖箏表現出楚楚可憐模樣兒,接著菱唇的貝齒還輕輕打著顫,全然沒有方才的潑蠻勁兒,像是受盡了委屈,那雙泫然欲泣的大眼楮仿佛隨時可能泛濫成災。
見狀,姜萬里猛揉眼楮。
好演技!若非親眼所見,他真會以為剛剛那個凶丫頭與眼前這一位只是長得相似的雙生姐妹。
雙臂環胸,冷眯著眼,姜萬里心想,蠢丫頭,也不想想他家主子是多厲害的人物,她連他姜萬里都騙不了了,還想騙他家主子?
正這麼想著,他卻听見向來精明的任劍飛不但沒打算趕人,還問了下去。
「你想要我怎麼幫忙?」
「買了我就是幫忙!」敖箏瞬間轉悲為喜。
「我買你有什麼好處?」任劍飛冷冷地一哼。
丙真是個撥算盤的,問得很實際嘛。敖箏這麼想。
「我可以當你的貼身丫鬟,好生照顧你呀。」順帶報恩羅。
「你覺得……」任劍飛審視著她,「你有本事照顧人嗎?」他的眼神明白的寫著,我瞧你連自個兒都顧不好了,還妄想照顧人?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公子爺,請您給我一個機會吧!」
「街上人來人往,為何獨獨挑中我?」這丫頭會不會是哪個有心人派來模他的底的?
笨蛋!因為街上人來人往,只有你救了我一條「魚命」,其他的人,當時都只想著該將我清蒸還是紅燒好。
「因為我和公子特別有緣呀。」敖箏厚著臉皮笑咪咪地道。她當然不能當街告訴他真正的原因,除非她打算被人當成瘋子。
有緣?真是睜眼說瞎話。
先挑準了再死黏上,這叫啥有緣?
姜萬里吸口氣,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人來攆走這死纏爛打的丫頭時,卻听見任劍飛又問了。
「你叫什麼名字?」
「敖箏,箏聲如語的箏。」她笑嘻嘻地說,怕他不清楚,還好心地加上注解。「你可以喚我箏兒。」
「好吧!箏兒,你先跟著萬里學規矩,至于該做些什麼事,你都得听他吩咐。我給貯個月的‘有緣’試用期,期限到時如果你做得不好,那就該緝盡人去,我有權可以要你離開。」
轎簾放下,此事就這麼決定了。
「少爺!不行啊,這樣會壞了規矩的。」姜萬里趕緊上前道。
轎里再度傳出淡淡的說話聲。
「萬里,別再說了,如果你覺得她不懂規矩,那麼從現在開始,讓她懂規矩就是你的責任了。起轎。」
幾個轎夫見事情總算擺平,個個如釋重負,立刻扛起轎子往任家堡的方向而去。
被留下的姜萬里無奈地將視線轉向那正帶著粲笑,目光仍追逐著轎子的敖箏。
天哪!主子是不是瞎了眼了,這丫頭笑得像花痴似的,哪像是剛死了兄長的人?
「敖姑娘。」姜萬里不情不願的喊了聲。
「呃?」敖箏眨眨眼,總算回過神。
天哪!她真是太開心了,他真的、真的、真的答應了耶!
「既然主子同意收留你,那麼你就跟我回任家堡去學規矩吧。」
「好哇、好哇!走走走,早點兒學好,我才可以早點兒去服侍少爺。」也好早點兒報恩哪!
「就這麼走?敖姑娘是不是忘了什麼?」臉上的青筋暗暗抽動,姜萬里強忍著大吼出聲的沖動問道。
「沒忘呀廣敖箏笑嘻嘻地環視自己,「我孑然一身,方便得緊,到任家堡後若發現缺些什麼,再買就是了。」
「我指的不是你的包袱,而是……他。」
姜萬里伸手指著那趴在街道上,早被敖箏忘得一千二淨的死尸。
「喔,他呀!很容易的!」敖箏笑咪咪的說,「我們家鄉的規矩是用海葬,你們這兒離海稍遠,還好有江,來來來,你幫我,咱們將他扛到江邊扔下去,他東飄西蕩,早晚總會飄到海里去的。」
什麼?姜萬里額上的青筋又開始抽搐。
瞧這丫頭笑嘻嘻的說得若無其事,如果真這麼簡單,她還需要賣個屁身葬個屁兄呀?
這一切更像個詭計了,可是為何他那沉著冷靜的主子會傻不愣登地情願栽進去?
第三章
一聲疊一聲的尖叫打破了任家堡向來的清幽。
書房中的任劍飛施施然地從帳冊中抬起眸子。
他當時一定是瘋了,才會容許這個小麻煩精住進任家堡。
心里暗數到三後,門扉忽然被推開,進來的果真是氣急敗壞的姜萬里。
任劍飛心想,這丫頭果真好本事,萬里脾氣之好,個性之圓滑是出了名的,卻每每被那丫頭逼得全然不再似萬里了。
「少爺!這是最後一回,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她又做了什麼?」
不用明講,雙方心知肚明,他們正在談論著的是哪一位人物。
「她將小蟲放進飯桶里,還堅持說腸胃里一定要住些小蟲,這樣才能幫助腸胃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