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江君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氣,恭成人該慶幸上天賜給他一個王明德。
看到他點頭答應,王明德欣喜不已。大夫是個好大夫,但願他也能夠醫治莊主枯寒的心。
「那就萬事拜托了。莊主沐浴完後,不愛把頭發擦干,麻煩你費心注意一下。至于莊主早晨盥洗的熱水我會備妥,你只要陪莊主睡就得了。你快去吧!」
王明德不覺自己失言,兀自跑開好讓莊主與江大夫有更多相處的時間。
江君失笑出聲。真陪恭成人睡,這整個恭莊別業不被流言淹沒才怪。美貌男莊主和他貌不出眾的平凡管事!
同為男子裝扮的兩個人就連互摟著身子,都夠驚世駭俗了,更遑論同床共枕。
***
「江君先回房拿了兩本醫書後,走到恭成人的門口,伸手輕敲了兩下門。
「我是江君。」
室內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傳來恭成人低嘎的聲音。「進來。」
他一拉開門,室內的氤氳熱氣撲面而來,一木桶的熱水還放在房間的一隅。
只著單衣的恭成人濕著長發坐在榻邊,顯然是剛沐浴完畢。
江君有些發楞地看著他,白色單衣下的他較一般男子瘦弱,摘下了慣用的束玉發冠,幾綹濕發披在他的領邊、肩上。
抱成人的容貌著實美好得罪過!扁是這樣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女人的美麗似乎天經地義,男人的美貌則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江君目不轉楮的瞪著他,呼吸頓時顯得有些急促——一定是室內的熱氣燻得人頭昏。
「王明德睡那里,你也一樣。」恭成人指著房間右側一處以屏風隔開的空間。「若被子不夠暖,再讓人送來。」
「室內夠暖了,這些火盆足夠燃到天亮了。」江君走到屏風後,放下手中的醫書。
抱成人抿著唇,耳朵傾听著他在放下東西時所發出的細微聲音。
他為什麼會答應讓江君暫時取代王明德的位置?他身旁的事物都得是他所熟悉的啊!
「喝些茶吧,我把茶放在你右手前方一個手掌距離的地方。」江君走到榻邊的茶幾,為他倒了杯茶。
就是這種感覺對了他的心!抱成人抬頭轉向他的方向——江君的不卑不亢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個瞎子。
他握住茶杯,感覺杯身所透出的溫暖。
「你不把頭發擦干嗎?」江君想起王明德交代的話。
「它自己會干。」
「擦干吧,免得年老時,容易頭昏腦脹不舒服。」江君將一條干淨的大布巾遞到他手上。
江君揚了下眉,有些訝異起自己的多事,「自掃門前雪」向來是自己的行事原則啊!
當然,現在的情況不比以往。他這樣告訴自己。若想借助恭莊的力量替出雲谷的冤魂報仇,自己便得關心恭成人的健康。
抱成人不耐煩地將布巾丟到一邊,「頭發已經梳好了,我不想再梳一次。」
「你把頭發弄干,我幫你梳發吧。」江君不假思索地說,朝他走近了一步。
他原不覺這樣的舉動有任何不妥,卻在看到恭成人將布巾交給他時,微愣了下一一恭成人是把江君這個人當成小廝嗎?
抱成人饒富興味的揚起嘴角,他不知道如何當一個下人吧。
江君拿起布巾看著坐在榻上的人,恭成人的個頭比自己高,此刻看來又沒有移動的打算。
江君月兌鞋上了榻,幾經打量後,不自在地半跪在恭成人盤腿坐起的身後。
「我……要動手了。」他別扭地說道。
「我沒阻止你。」恭成人心情大好地回答。
江君舉起布巾緩緩覆上恭成人黑檀木一般的長發。
不公平!抱成人連頭發都讓人驚艷!江君對著指間的發絲詫異不已,質軟烏黑,與常人日曬于外的粗糙發絲大不相同。
「你沒服侍過人,對嗎?」恭成人的口氣溫和,頭皮上的輕柔指壓,讓人放松。
「服侍過媛媛,還幫她洗過澡。」想起往事,江君向來低柔的嗓音清揚了幾分。
「那秦穆觀還讓你活著。」莫名的不悅躍上恭成人的心,他陡地伸手推開江君的手。
「秦莊主應該不會在意一個七歲的孩子幫另一個五歲的女圭女圭洗澡吧!’江君微笑著想起五歲前一直住在樹屋里的朱媛媛第一次看到一大盆洗澡水時,嚇得眼淚鼻涕全跑出來的窘樣。
江君忍俊不住的低笑聲傳入恭成人的耳里時,他不悅地皺了下眉,命令道︰「替我梳頭發。」
聞言,江君挪近了一只火盆,讓溫暖的空氣烘著恭成人已經半干的發絲。
將恭成人的長發散開,江君盈握著那如上好絲綢的發,以象牙梳子緩緩地梳開因為潮濕而卷起的糾結。
抱成人若是女兒身,一定也像蘭若一樣擁有傾城之姿!江君暗忖,身子微向前傾,以梳子梳順他的長發。
抱成人靜靜感受著來自背後的氣息,江君也剛洗完澡吧,他身上有沐浴後的氣息,也有自己近來已熟悉的藥草香味。
「念詩給我听。」在江君放下梳子時,他命令道。
「你先把茶喝了,這藥茶涼了。」枸杞女敕葉對于消除疲勞頗有益處,況且恭成人的食欲胃口向來很弱,喝這味茶應該不錯。
聞言,恭成人拿起茶杯一仰而盡,江君馬上又倒滿一杯。
「不要太過分了!」恭成人的眉峰凝聚了怒氣,卻強忍住脾氣沒有發火。「念書。」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江君抱著雙膝坐在他身邊,唇瓣輕吐出自己鐘愛的「短歌行」。
抱成人聆听著江君富有感情的聲音,忽而一縷淡香沁入他的鼻尖,又來了!
他不客氣地回頭「瞪」著江君,不明白這個男人身上為什麼總有著夜間花朵開放的暗香。
「你該不會和莊里的丫頭們廝混吧!」恭成人粗魯地問道。
「你開什麼玩笑?」江君訝異地中斷了詩句。
「沒事,念你的詩。」恭成人別過頭,臉色不甚好看。
「我不喜歡別人把話說一半,我們還要相處很久。我知道你是主,我是僕,但是你不認為坦白一些,關系才會久遠嗎?」
「是啊!我是主你是僕,所以我們並肩而坐。反正你從來也沒把自己當成僕佣,又何必在此時自貶身價。」恭成人嘲諷道。
「我下去便是。」骨氣不能沒有!江君身子一動,打算滑下臥榻。
「我以為恭莊內最陰暗不定的人是我。」恭成人伸手握住他的臂膀,過猛的力道卻讓江君筆直地撞向他的胸膛。
灰色的高領長袍偎在白色的綢衣之上,江君的臉頰貼向恭成人的頸間,只覺自己的耳廓泛上一層熱氣。
「我只是在遵守你的命令罷了。」江君扯住他胸口的衣襟,努力地想維持身體的平衡。「沒想到你足不出戶,力氣反倒比我還大。啊——」
綢衣的細滑讓他的手指打滑了下,臉龐踫撞到恭成人身上掛著的一塊玉石。
江君伸手揉著下巴,急促地呼吸著。
「你還好吧。」恭成人關心地低頭問道,不意自己的呼吸全吐到江君的臉上。淡淡的幽香又傳入鼻尖,他的心神為之一亂。
江君一仰頭,看見恭成人俊雅的容顏不斷地朝自己俯近,連忙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不想讓兩人之間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抱成人的身子沒有想像中的瘦弱不堪,而他衣服上的西域異香。混著他干淨的氣味,醇厚得讓人心醉。
江君用力地咬了下舌頭,提醒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
「你該養胖一些的。」恭成人隔著衣袖,依然感覺得出懷中人的瘦弱。江君的手臂比他的還瘦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