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只要把你自己那一部分記好就可以了,不必擔心我,」江君不耐煩地把重心換到另一只腳,他們已經在青龍山莊外站了一個時辰。
「女乃娘臨終前吩咐兒子一定要帶我來找泰穆觀,因為秦穆觀是我未婚夫婿,因為我娘……唉!」朱媛媛跺了下腳,整張小臉皺成一團,「我說不下去了啦!我本來就不會說謊!要是被拆穿怎麼辦?他們一定會拿掃帚趕我出去的,旁邊的人還會朝我吐口水!吐口水很髒的,我不要!」
她捉著兩條長辯子無助地瞪著江君。
「你不要把長安街上看到的那一套全搬出來,那是別人拿來對付小偷的,你又不是小偷,你擔心個什麼勁?」江君不以為然地睜了一聲,但是卻不曾說一句重話責備她。
媛媛已經夠緊張了,不需要別人再火上加油。
「我不是小偷,但我是個騙子。我明明不是那個‘朱媛媛’;我卻要騙人家我就是那個‘朱媛媛’。」她咬著辮子尾巴,一臉的不知所措。
「沒人知道你不是那個‘朱媛媛’。師父的妹妹十年前就已經過世,唯一能夠證明你是那個‘朱媛媛’的東西是一只玉鈴當,而那只玉鈴鐺現在正掛在你脖子上。」江君掏出一把糖果,遞了一顆到她嘴邊,「嘴巴張開。」
朱媛媛依言張開嘴,秋桂香糖的甜味入口,讓她暫時住了口。她專心吃著糖果,手指無意識地拉著頸上的玉鈴鐺,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別發出那種聲音。」江君皺起眉,不客氣地拉下她的手。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听這種聲音。」朱媛媛吞了口口水,把手藏到身後。
她最害怕獨自一人,江君則是听到鈴鐺聲就會頭痛。人都會有害怕的事物,譬如她現在就因為害怕說謊而嚇不得兩腿直發抖。
「你昨日在客棧踫到秦穆觀時,就應該直接告訴他你是朱媛媛,如此我們就不用特意跑這一趟了。」江君輕敲了下她的頭,以示薄懲。
「人家嚇都嚇傻了,怎麼還說得出口嘛——她扯著身上的斗篷咕噥道。
「我們這回上長安就是來找秦穆觀,你早晚都要見到他,讓他知道你是誰,我們的計劃是由你打頭陣,你不讓秦家接受你、認同你,我們如何借助青龍山莊的力量來打擊劉明蝠呢?無權無勢的我們,想要扳倒身為朝臣的劉明蝠,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難道忘了家破人亡的痛苦嗎?」江君看了看天色,說話的口氣不免急沖了些。
「對不起。」朱媛媛把嘴里的糖咬得卡啦卡啦響,
不敢抬頭看江君的臉。「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不大會說謊。」
「沒有可是了,走吧,再讓你站上兩個時辰,你也不會有結論的。」江君握住她的手腕,領著她大步往前走。
「再等一下啦!」她著急地喊著。愈靠近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她的心跳就愈快。
朱媛媛腳步踉蹌了下,干脆站在路上不肯再在前走。她噘著唇,水汪汪的大眼指控地瞪著江君,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媛媛,」江君對著她一臉的委屈,長嘆一聲,伸手拉起她斗篷上的帽子蓋住她的頭,改以勸哄的。說道,「沒有時間等了,冷蝶和蘭若都等著你安頓她們進秦家。冷蝶出完任務後,一定會需要個安全的藏身地點,而蘭若這幾天又染了風寒,你忠心要她在客棧里睡不暖、吃不好嗎?你已經是個懂事的大姑娘了,對不對?」
「嗯。」她咬著唇,繡鞋在地上磨擦了幾下。
「師父近來身體不好,她又那麼疼你,你忍心讓師父替你擔心嗎?」江君攪住她的肩,又往大門邁進一步。
朱媛媛靜靜地跟著江君向前走,小小的手掌緊抓著斗篷。
「我可以敲門了嗎?」江君的手放上門環,側頭問道。
「等一……」她瞪著銅制的門環,一時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轉身逃跑。咽下最後一口秋桂香糖,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點了下頭,「你可以敲門了。」
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鳴聲,江君倏地回頭,只見夕陽余暉中,一名俊朗男子騎著黑馬朝他們而來。
「是江姑娘嗎?」秦穆觀禮貌性的詢問讓江君臉色一僵。
「秦大哥!」朱媛媛一雙手不知該擺在哪里,好半天,她才想起秦穆觀方才的稱呼,糾正道︰「他是江君,不是江姑娘。」她飛快地偷瞄秦穆觀一眼,不明白他怎麼會叫江君「江姑娘」。
「我知道令兄的名字,江姑娘是用來稱呼你的。」秦穆觀俐落地下了馬,面帶微笑地走到她的面前。
她似乎比昨天靦腆了些,臻首低垂,多了份楚楚動人的韻味。
她身邊這位灰衣男子就是她的兄長吧!
有別于妹妹的親切可人,江君顯得穩重沉著。若說妹妹是生來讓人疼愛的,那麼這位兄長就是那種值得人信任的類型了。
「閣下想必就是秦穆觀秦莊主了。」江君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寒喧的同時也打量著他。
「在下正是,但不知江兄和令妹為何站在門口徘徊?我已交代過家人,若是兩位來訪,定要用心招待。」
秦穆觀叩了下門環,僕人立刻前來開門。
「兩位請進。」
「她不是我的妹妹。」江君注視著他臉上的震驚。
「不是兄妹?!」秦穆觀皺起了眉,黑亮的目光直射向她,不是兄妹又同住一間房,莫非他們兩人是……夫妻?!
朱媛媛整個身子縮到那匹黑馬的後面,就怕秦穆觀開口問她任何問題。她的腦袋現在一片空白,她一定會說錯話的。
「是的,我和她不是親兄妹,而是義兄妹。我的母親是她的女乃娘,找們一同生活了十年。」江君向後移了一步,伸手拉住那道即將拔腿逃跑的淺黃身影。
「原來兩位……交情匪淺。」秦穆觀看著朱媛媛低垂小臉,他的唇邊依然帶著笑,但是卻顯得有些勉強。
胸中那種失落感,該名之為失望還是惆悵呢?
「開口說話啊!」江君輕拍了下她的頭。
「呃……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朱媛媛專心地瞪著秦穆觀衣袍下擺,一陣晚風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秦穆觀走到她的右側,不著痕跡地為她擋住風勢。
「若兩位不嫌棄,就隨秦某入內休息用膳吧。」
「你不是有事要告訴秦莊主嗎?」江君看了他一眼,將秦穆觀對朱媛媛的好感全看在眼一里。
「我……我……」朱媛媛咬著唇,好半天只吐出個「我」字。
她抬起雙眸看向秦穆觀,不料他專注的凝視更讓她緊張,左手悄悄伸到頸間拉住那條系住玉鈴襠的紅絲繩,慢慢地往上拉。
「秦某粗心了,還未請教姑娘貴姓大名?」秦穆觀為化解她的緊張,隨口問了句。
朱媛媛將玉鈴鐺握在掌心里,澄淨的雙眸怯生生地望著他,囁嚅道︰「我叫……朱媛媛。」
剎那間,四周突然變得寂靜。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秦穆觀握緊了拳,向來謹慎的臉龐因為不能置信而顯得僵硬。
「我叫朱媛媛,我娘叫連冬月,我一出生就和秦……和你訂了親,五歲那年,村子發生大火,爹娘過世了……」她一字一句地背誦著江君交代的話,別開了眼不敢與秦穆觀四目交接。
「你真是朱媛媛?」秦穆觀斂去所有表情,用深邃的眸光困住了她。
「我是……朱媛媛。」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結巴地承認。
「你有什麼方法證明你就是她?」他緊盯住她,沒有忽略她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