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盛子薔方才來過,而且還做了什麼驚世駭俗之舉?不過,從大家一臉討好、驚艷的笑意看來,盛于薔肯定不是做壞事。高瑜在心頭忖道,擁過了低著頭的盛子薇。
「是不是我臉上哪里髒了?還是衣服亂了?」她不喜歡這麼多人,更不習慣那麼多道注目著她的視線。「我覺得大家都盯著我瞧。」
「你確定今天是展覽的首日嗎?會不會是子薔先來過了,而且做了什麼讓大家印象深刻的事?譬如說光腳在大廳跑來跑去。」他領著她走往展示蕭君約作品的「禾綠廳」,體貼地為她擋去了緊追不舍的注視。
「今天真的是第一天,我出門前才又打電話來問過。」她對他笑了笑,對高瑜立于自己身旁,覺得溫馨。「而且,子薔今天去做產檢,應該不會來的。」
「那就奇怪了,怎麼……」高瑜的話在走入「禾綠廳」的那一刻便停住。他呆立在原地,望著滿室的「盛子薇」。
「我的天!」盛子薇捂住了口,與高瑜同樣不敢置信地杵在原地,只見雪白的牆面上掛滿了照片,每張都是她!
與白花油嬉鬧的她;與蕭柏文談笑時自然而放松的她;在地毯上溫婉而笑的她;對著窗外夕陽發愣的她;漫游在草原地的她……無數的她、許多她未曾注意過的她,在前方對著她或笑或顰,或愁楚或冥想。
面對著這麼多的「自己」,盛子薇有著意外與更多更多的感動。她上前立于一張照片前,照片中的她站在綠野中,凝睇著遠方,臉上有著冥想與沉思的味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呢?她在想高瑜。
思及此,薄薄的嫣紅遂飄上了她臉頰。
「他難道沒有其他的東西可以拍了嗎?」急怒的血氣涌上心田,高瑜明知說出的話酸氣沖天,卻管不住直率的性子。
他開始覺得這間藝廊內的光線太過明亮,擺設作品的位置過于顯眼,廣告做得太成功,觀賞的人潮過多……反正什麼都不對勁。而最讓他不滿的是,這些照片全部出自蕭君約之手。高瑜的危機意識飄張,連忙緊靠盛子薇而站,不客氣地瞪著周圍好奇的觀眾,有股沖動想把他們的眼楮都遮住。
「他拍得很好,對不對?」盛子薇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看到蕭君約為她拍攝的照片固然詫異,但照片中她的神情方是讓她心慌的主要原因。
她的神態中怎會閃爍著懷念與柔情似水?難道尚未回台灣見到他之前,她就已經陷得很深了嗎?
「很好。」雖然萬般不願稱贊那家伙,但不可否認的,蕭君約的鏡頭下的盛子薇的確是蘊含著特殊的優柔美質。
「你在生氣?」盛子薇察覺到他聲音里的壓抑,回過頭來才望見他不悅的臉色。
「我是生氣,氣他可以私下拍到你這麼多的面貌,而我卻只能與這麼多人共亨你。」高瑜睨向廳中的人潮。
他的在乎讓她欣喜,盛子薇笑著說︰「可是這些照片……」
斑瑜呼出了一口氣,打斷她的話端。「我知道為這種事吃醋有些說不過去,但我不想在你面前隱藏什麼。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避開了窩集至身畔的人群,低下頭在她耳邊小聲地說︰「因為太過在意,所以無法不去在乎。因為猜不到你的心,所以才會事事猜疑。原諒我,嗯?」
他的剖白讓她的心澎湃如潮浪,盛子薇拉住了他的衣袖,很自然地朝他靠近了些,指著牆上沉思的自己,狀若無心、實則滿懷期待戀眷地開口道︰「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正想著你。」
「你正想著我?」高瑜張大了眼,瞪著眼前略顯惴惴不安的盛子薇,重復她的話句,「你正想著我。」當這些話進入他腦中、心間後,他絲毫不顧旁人的驚訝,臂膀一伸即擁住了她。
「好多人在看。」被鎖在他臂彎中的盛子薇,抗拒地推著文風不動的他,赧然于四周人群投射而至的好奇目光。她不想成為別人注目的焦點,這樣一群人的注視讓她有著窒息感。「高瑜,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的蒼白讓高瑜放開了她,以衣袖拭去她額上的汗,乍想起子薔曾告訴他,子薇在人群中常會感到不舒服。他焦灼不安地自責,「我太粗心了,竟沒注意到你身子……」
盛子薇深呼吸了口氣,才抬眸望著他,安撫地朝他點點頭,「我沒事的。」
「我帶你到外面休息。」高瑜扶摟著她的腰,帶著她走向出口。
「可是,還有好多展出照片。我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我想看看他其他的作品。我只要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就好了。」盛子薇乞求地對著他輕聲細語,「真的,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雖不贊同她的看法——什麼她的照片只是一小部分,整個人物攝影區,根本就只看到她一個人的照片!他還是讓了步。「你確定要待在這里嗎?你不覺得人太多了嗎?」
「我總是要接受人群的。」她眸中有抹慌張,卻對自己有了更多的期許。她想跨出從前為自己設下的框框,因為不想讓自己錯失一次自我成長的機會,更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
「希望在你能完全接受人群的那一天,就是我結束等待之時。」高瑜舉起她冰涼的小手至唇邊親吻,「我可以這麼奢望嗎?」
她該如何回應他的深情呢?她始終不認為自己可以長伴他左右。他愈溫柔,她愈無法相信自己值得他的付出。他值得一個更好的女子。
兩年無實的婚姻,她沒有提出離婚,是因為沒有勇氣見他,也因為心中存著一些自私。內心深處,她亟欲相信自己是特別的,否則他不會如此長久地等待而無怨尤。但,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像高瑜如此出色的男子,竟會鐘情于她。沒有馬上離開他,是因為她自私地希望能在他身旁多待些日子,多享他的殷勤以待、多情疼惜。
可是她會離開他的!當他身旁出現了讓他心動的女子,她會祝福他們。
「子薇,你真的來了!」蕭君約興匆匆地朝他們走來,一向不拘小節的他,今日仍是一副不羈模樣——微卷的發依然有些凌亂,一件褪白的牛仔褲,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出現在藝廊內引起騷動。
「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盛子薇唇角微揚著淺笑以對。
「剛才藝廊經理跑來告訴我,我的模特兒來到了會場。」蕭君約快活地笑咧了唇,露出一口白牙。「而我這次的展覽作品中的模特兒,只有你會到場,那些北極熊、皇帝企鵝總不會來吧?」
他沒事朝盛子薇笑得那麼燦爛做什麼!斑瑜不滿地想著。
不過,子薇方才說「我們」,那表示她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家人,這就夠讓他開心好半天了。
「這是高瑜,上回在陽明山你們見過一面。」盛子薇情不自禁地感到冷栗,再度想起在陽明山上發生的凶殺案。
「冷嗎?」她身旁的兩個男人同時出聲詢問。
朝蕭君約搖了搖頭,盛子薇的手卻悄然地握住斑瑜的掌,她已經很慣性地尋求他的庇護,他能帶給她全然的安全感。
蕭君約的面龐在瞥見盛子薇的舉動時,閃過了了悟的苦楚。自己的痴戀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在美國與盛子薇相處時,她會下意識的排拒他的靠近,那是他無法跨越的一道鴻溝,而今天她竟然主動地握住這個高瑜的手。他輸了!蕭君約臉色有些黯然,雖是一段還沒開始就宣告終結的感情,還是會感到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