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珊因他的贊美而霹出喜孜孜的笑容,更費力的賣弄自以為是的風情,涂著大紅蔻丹的十指緊緊纏曹唐立德的臂膀.「你爸爸真好,不但帶我來度假,還答應教我騎馬哦。」
唐若可木無表情。「他很在行的,他將大半輩子的時間耗在馬身上。」
「你呢?即使你媽已經死了,你還是遵循她的家規,決定犧牲騎馬的樂趣?」唐立德開始反擊,語氣中帶有比她更深的嘲諷。
唐若可恨透了他在提起母親時,那種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態度,幾乎壓抑不住頻臨爆發的怒氣,但只是幾乎,唐立德眼中的挑釁和在場的眾人阻止了她。
「我寧願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上面。」她模仿唐立德方才滿不在乎的口吻。
「很可惜,其實你多少遺傳到我控制馬匹的基因。」他眼中的控訴多過于惋惜。「你們知道嗎?她十歲那年我首次教她騎馬,她的馬術可能要比一般男人還好上許多,我記得,她還曾經參加過一場小型比賽,贏得了冠軍。」
鄭威奇終于正眼瞧她,眼中的憤怒、冰冷,令唐若可心碎。
她明白他心中的想法,氣她又騙了他一次,但若可並不後悔,否則,她就無法保有與他共同馳聘的美好回憶。
「我想,你事先並不知道我在這里吧?」她注視著原該最親近,卻又如此陌生的父親,忍不住抱怨起上天無情的作弄。
「我已經有整整三年的時間,不知道你的半點訊息。」
她無言以對,只是仔細的審視著他,他的眼中是否有一絲的怒氣和落寞?
他繼而露出的嘲諷笑意打破了她的想象。「女兒,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吧?」
她的心在淌血,但強忍著,不願流露出半點心傷,半諷刺半自嘲的回嘴︰「不,我從來設有這麼看重自己,相信我離家的這三年對你來說,差別並不大。」
唐立德輕挑眉鋒︰「我想還是有點差別的,你離家出走以後,我省下了不少開銷,這三年來,我銀行里的存款終于節節上升。」
「你怎能睜眼說瞎話?我從來不曾亂花過你的錢!」她失控的提高音量。
唐立德聳聳肩,故意露出一抹心照不宣似的訕笑。
一股深切的悲哀情緒充斥若可心中,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老天爺為什麼給了她一個不惜在外人面前扯謊,以侮蔑自己女兒的父親?
自小,她所渴望的不是金錢,不是物質上的享受,而是愛,他始終吝于給她,現在卻又想使外人相信,她是個嬌蠻奢侈的女孩。
唐立德繼續發動攻勢。「女兒,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現在,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明顯的,你很懂得如何在這個復雜、多變的社會求生存。」他戲劇性的頓了頓,專注的視線在她身—亡搜尋。「有時候我在想,像你這樣的女孩獨自離家,不曉得會落魄到什麼樣的境地。現在看來,你非但活得很好,而且相當不簡單,竟能結識赫赫有名的鄭氏企業兩位繼承人。」
他不但將她形容成一個奢侈、浪費的嬌嬌女,甚至進一步的暗示,她是個愛慕虛榮、擅耍手段、一心想釣金龜婿的女孩。
唐若可將小巧的下巴昂得高高的,藉以保有她僅余的自尊。「我是湘奇的秘書,來這里純粹為了工作。」
唐立德故作驚訝的挑高眉鋒。「秘書?我一向驕傲的女兒能忍受別人的使喚?我記得耐性並不是你的優點之一,你真能安于終日坐在辦公桌前,處理那些繁瑣、麻煩的公務?」
「我深信,我的老板相當滿意我在工作方面的表現。」她語帶驕傲,或許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無是處,但來自鄭湘奇和其他同事、甚至客戶對她的肯定,已讓她找到自己生存的價值。
「秘書的薪資夠你開銷嗎?」他故作不可思議的猛搖頭。
「你是在告訴我,你已經學會不買名牌的時裝、不買昂貴的飾物,改掉揮霍無度的壞習慣了?」
唐若可緊握雙拳,極力忍住想對著父親尖叫的沖動。多年來,他始終對她不聞不問,不曾給過她—絲父愛,現在,又想毀滅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世界。
對她這個獨生女兒,他為什麼舍不得付出一丁點的關愛?難道,他從不曾牽掛過她,為她擔擾過?他明顯的對她心存怒氣,為什麼?因為受損的自尊?
唐若可只能無語問天,默默忍受這種錐心的痛苦。他們畢競是父女,身上流有相同的血脈,為什麼他們總是忙著針鋒相對?忙著傷害彼此?
「爸,你實在應該改行當演員,你相當擅長扮演無辜的角色,總習慣將一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她以嘲諷的口吻掩飾心中的傷痛。
唐立德偽裝的笑意已消逝不見,眯起雙眼覷著她。「女兒,不論你是以何種方式過日子,反正我很高興已經擺月兌你這個負擔。」
她早知道父親不愛她,但現在听他說出來,仍教她感到心碎不已。
小珊撒嬌的往唐立德懷里偎,無知的打破這種僵持、尷尬的氣氛。「這里應該有電視吧?干嘛坐在這里,我好無聊。」
無聊?唐若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珊正在觀賞一出精彩、刺激的父女相殘,卻還感到無聊?她懷疑,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興致。
鄭威奇突然開口說第一句話︰「樓上有電視,我帶你上去。」
他帶著興高采烈的小珊到樓上起居室,微露尷尬神色的王中弘也隨同離去,鄭湘奇則支持般的留在若可身邊,不放心讓他們父女單獨相處。
「你為什麼說謊?」她忿忿不平的質問。
「以牙還牙,女兒。」唐立德首次毫不掩飾的表露出心中的憤怒︰「你有沒有想過,你離家出走使我臉上無光,我不喜歡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唐立德的女兒不要她老爸!」
他倏然起身,轉身上樓,留下她和鄭湘奇無語的相對而坐。
她費力平復翻騰不已的情緒,喑啞、疲累至極的開口︰「湘奇,很抱歉隱瞞你我真實的背景,但是我……」
「若可,你不必對我解釋。」鄭湘奇柔聲的打斷她;「我已經認識你三年,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有個會在外人面前如此污辱你的父親,莫怪乎你要離家出走。」
「謝謝你的體諒。」湘奇對她完全的信任令她感動,卻也令她傷心,為什麼鄭威奇不能像他弟弟一般呢?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知道威奇的脾氣,我擔心他無法輕易諒解這件事。」
「不怪他。」唐若可無力的嘆氣︰「他曾經懷疑過,但我矢口否認,現在我已經變成他最厭惡的人了,尤其在我父親那樣指控我之後。」
鄭湘奇知道自己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外,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虛言安慰︰「別想太多,就像你經常勸我和馨怡的,事情總會有轉機。」
是嗎?她相當懷疑。
唐若可不肯再逃避的將自己關在房里,倒是唐立德,除了晚餐時間,他一直沒有露面。即使是在餐桌上面對她,他也不再試圖攻擊,只是視而不見的刻意漠視她的存在。
她渾渾噩噩的熬過這個漫長得似乎永無止境的一天。終于夜深人靜,她迫不及待的將自己投入夜色中。
即使已經入夜,氣溫仍然相當燥熱,沒有半點風,恰如她的心境,有一股山雨欲來前,凝滯、詭異的氣氛。
她緩步踱至花圃,忽然發現樹下有一點火光,當她看清樹下的人影,立即想轉身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