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怡,別激動。」鄭湘奇心疼的想安慰她。但她卻猛然轉身沖出房門,沖出家門。
「我去迫她。」他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馨怡……」陳又梅驚慌的呼喚,又無助的埋首痛哭。「我做了什麼?上天為什麼不讓我一死百了!」
唐若可讓陳又梅盡情的哭了好—會,抒發出心中深沉的悲哀,才輕柔的扶起她,替她試淚。「伯母,別擔心,湘奇追去了,馨怡不會有事。」
陳又梅以淚濕的雙眸凝視著唐若可,啞聲道︰「馨怡需要的是湘奇,而不是我這個臥病在床無用的母親。」
「伯母,你不喜歡湘奇嗎?」
陳又梅遲疑了好久,才終于鼓起勇氣的對若可、也對自己承認︰「我喜歡,他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一直是個相當優秀的孩子,我知道他跟馨怡真心相愛,他能帶給馨怡幸福和快樂。」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里?」若可溫和而直接的問。
「我不知道。」她細若蚊蚋,一臉懊惱,懊惱的卻是矛盾的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我知道能帶給馨怡幸福的只有湘奇,可是每當看見他們兩情相悅的模樣,我好怕,好怕……」
唐若可安撫的輕握她冰涼而微顫的手。「馨怡是你的女兒,她的個性你應該比誰都了解,她會是那種自私得只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顧母親的人嗎?」
鎊種復雜的情緒在陳又梅蒼老的臉上交閃而過,她終于無助的承認︰「我知道馨怡是個孝順的女兒,自始至終都知道,但我克制不住自己,克制不住我心中一股其名的恐懼。」
唐若可只是極有耐性的陪著她,沉默的鼓勵她說出心病的癥結。
「一年前我丈夫突然離世,之後我心中就再也不存有一絲的安全感,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孤單和寂寞,天底下似乎沒有任何事物是永恆不變的,任何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都能摧毀脆弱的人心。」
她眼中滿布著深刻的恐懼。「你知道嗎?我跟馨怡的爸爸恩愛了三十年,我幾乎無法忍受他遽然離世的打擊,尤其那時馨怡還在台北工作,一個心靈空虛得要命的老太婆獨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家,我真的不知道我為誰而活?」
唐若可溫柔的替她輕拭新涌出的淚。「後來,我終于倒下來,馨怡辭掉工作搬回來照顧我,可是這對我恐懼的心理並沒有任何幫助,每當我看著她,總忍不住在想,哪一天她又會突然離我而去.」
她以祈求諒解的眼神凝視著若可。「如果我再失去唯一的女兒,我怕我再也投有活下去的力量了.這種恐懼深探困擾著我,在我心里作祟.」
若可靜靜的听完,淚水早已模糊雙眼,她相當能體會陳又梅的心境,因為當母親過世,她只身來台北工作之際,也同樣感受到那種孤單、彷徨的深切恐懼。只不過她幸運的熬了過來,現在她決定盡所能的幫助程伯母,打破心靈上那層障礙。
「伯母,你知道嗎?馨怡曾經為了你而要求和湘奇分手。」
陳又梅那雙紅腫的眼楮充滿訝異。
「不過他們兩心相屬,根本分不開。」唐若可真心的說︰「兩個如此相愛的戀人迫不得已的分手,會是全天下最教人遺憾的事,我想即使是此刻心情極度混亂的伯母,也不希望他們會有這種結局吧?」「若可,我愛馨怡,希望她幸福,可是……」陳又梅欲言又止,連目己也無法理清心中的一團混亂。
「伯母,請相信我,湘奇愛的並不只是馨怡,他也愛你.湘奇曾經跟我提過,無論伯母是否將馨怡嫁給他,都計劃接你到台北去,請最好的護理人員替你做護理治療,讓你的腿能再走路.他還感嘆的告訴我,從小就喜歡慈祥的伯母,看你如此消沉,他心里好難過,他好懷念從前那個開朗、愛笑的伯母.」
自責和感動的淚水沿腮流下,陳又梅激動的哭喊;「我想我真的瘋了……這些日子以來,我究竟是如何在折磨那兩個孩子,我真該死!老天爺為什麼要讓我這個無用的廢人繼續留在世上拖累人?」「不,伯母。」若可不自覺提高音量;「難道你還不明白,為了馨怡,你不能死.」
「不,她不需要我。」陳又梅固執的搖頭,對自己的嫌惡使她想繼續自我折磨。
「伯母,你極端害怕失去馨怡,難道馨怡不怕嗎?你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僅余的至親,若失去你,她就變成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
唐若可堅定而冷靜的話語卻像枚炸彈,震開了她封閉已久的心靈。陳又梅雙跟倏睜,極端驚訝的瞪視著唐若可,好似從來沒想到這點。她確實從來沒想過這些,因為她一直忙著將自己沉浸在悲傷、恐懼的情緒中。
「伯母,你注意到馨怡瘦了不少嗎?她並不是因為照顧你而累壞的,她是因為你的厭世、消沉而擔擾得日益消瘦.」若可專注的看著她。「馨怡也在害怕,害怕她唯一的母親會拋下她,留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哦,若可,我……我從來不知道……」陳又梅激動得泣不成聲。
「你失去丈夫,馨怡也同樣失去愛她的父親,她是因為你
而堅強的,你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她緊握著陳又梅微顫的
雙手,柔聲說道︰「伯母,為了馨怡請你堅強起來好嗎?」
陳又梅老淚縱橫,她盡情的哭泣,將心中所有的恐懼,不
安及悔恨一並發泄出來。
當她終于止住泉涌不息的淚水後,眼中升起一種新的光
采,一種重新燃起對生命的熱愛和希望的光采。她的語氣中帶
著堅定︰「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生活在夢里,我自己所編織的
惡夢里,現在我終于醒了,徹底的醒了。」
唐若可滿心釋然的看著奇跡般改變的陳又梅,她深信,湘奇和馨怡的努力終于有了代價。
陳又梅繼而表現出深深的不安和緊張,「若可,你想馨怡會原諒我嗎?」
唐若可還來不及回答,突然發現馨怡和湘奇就站在房門
口,馨怡臉上滿是淚珠,眼底淨是對母親切切的愛。
陳又梅循著若可的視線看著女兒,她祈求諒解與愛的眼光在馨怡臉上搜索。
「媽——」程馨怡亳不猶豫的奔進陳又梅懷里,母女倆相擁而泣。」
「馨怡,原諒媽……」
「媽,別說了。」程馨怡將母親抱得更緊。「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若可和湘奇感動而欣慰的看著這一幕。
「再吃一塊。」陳又梅又切了塊烤得香噴噴的巧克力蛋糕,往鄭湘奇盤里放.
鄭湘奇夸張的拍拍巳徽凸的小骯。「再吃下這塊大蛋糕,肚皮非給撐破不可。」
「胡說,年輕人應該多吃點,何況你又不胖,來,快吃,快吃。」陳又梅頻頻催促,湘奇只好听話的將蛋糕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若可和馨怡相對而笑。
唐若可驚訝的看著陳又梅,發現不過短短數天,現在的她和先前那個消沉、憔悴的模樣簡直有天淵之別。當她終于卻除掉心中的障礙以後,幾乎立刻便‘迷’上了湘奇。對他關懷備至,而湘奇的幽默、開朗也總能逗得她開懷歡笑.
現在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眸變得光彩明亮.原本凹陷的雙頰漸漸變得豐腴而光滑,她更不再終日窩在床上,不再將自己封閉在黑暗的房間里.此刻,他們四個正悠閑的坐在程家屋外的大樹下,享受著和風、聆听著蟬鳴,吃著可口的點心,情快的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