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把向書祁當作是還未開發的金礦坑,然後強迫我去挖掘?」方語彤極盡嘲諷之能事。「我就說嘛,小小一個『夢園』,怎麼可能讓你看得上眼。」
「我相信自己絕不會看走眼的,搞不好……他是個名門之後,或者是巨商之子什麼的,如果你能嫁給他,你的人生將會因此完全改觀,你會籍著他的力量登上世界的頂峰!」朱婉婷完全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雙眸綻放出莫名的渴切。「像書祁條件這麼好的男孩子,就猶如想在沙灘上找到鑽石一樣稀罕。如果我再年輕個二十歲,絕不會讓這麼優秀的人選白白從我身邊錯過。」
母親一味想攀權附貴的「勢利」嘴臉,使她心中的怒火愈形高漲,而憤怒使她口不擇言。「愛情是不分年齡的,對他,我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不如你親自出馬如何?」
「語彤!」朱婉婷尖銳的喝斥,漲成豬肝紫的臉色活像有人正緊緊掐住她的脖于。
「你竟然對我說這種話!你到底有沒有尊重過我這個媽!」
「對不起……」她願意低人道歉,即使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她知道為人父母的總希望子女能;言听計從,卻從來沒想到該反過來尊重兒女們,聆听他們心中的渴望和想法。
「語彤,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朱婉婷輕柔繃得發緊的額際。她敢發誓,近一年來在她臉上迅速冒出的細小皺紋,肯定是讓她這個叛逆的女兒給氣出來的。
語彤無言以對。她是變了,變得開始懂得追尋自我,懂得拋卻自己無力負荷的枷鎖;
她只是變回原來的自己,為自己而活。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即使你一直達不到我預期中的理想,但我想你至少試著去努力過。」朱婉停非常想念以前那個乖巧听話的女兒,雖然她一直不像自己。
一股無奈和悲哀刺痛著語彤的心。她曾為了要符合母親的期望而壓抑自己真正的想法和興趣,拚命鞭策自已達到她要的標準;在別人眼里,方語彤是個優秀、出色的好女孩;但在母親的眼里,她永遠是個令人失望的女兒。
直到她最珍惜的一切破滅了……她再也不在乎母親對她的看法,或者,她自己已不再在乎?
「媽,我永遠無法成為你所希望的樣子,你為什麼不干脆放棄我呢?」波濤起伏的心緒隱藏在平靜的面具之下。
「你可以的,只要你肯听進我對你的建議和忠告。」
她疲累地搖頭。「我說過,我要為自己而活。」
「我也說過,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對自己最好。」
「你就知道?」語彤又開始激動起來。「我堅決搬出來住就是為了尋求自我的空間,我無福消受你那一籮筐的金玉良言!」
她錯了!當初她應該搬到嘉南平原、搬到花東蘇澳,甚至干脆移民,而不應該搬到距離母親只不過二十分鐘車程的地方。或許如此她就能躲過她永無休止的忠告和建議。
「你的改變實在太教我傷心!不但不听我的勸阻堅持搬出去住,更愚蠢得放棄自己所學和大好前途,投入毫無遠景的小說工作中。你硬將自己囚禁在封閉的世界里磋砣光陰,以反抗我所有的希望為業。朱婉婷一向明艷的臉龐變得黯淡而沉重。「你是為了報復我嗎?你一直將我和你爸的婚姻破裂歸咎到我身上。」
語彤默然不語。那個家曾是她最珍惜的一切,但母親卻一意孤行地毀了它。
「那不是我的錯!」朱婉婷理直氣壯地宣稱。回想起那段痛苦掙扎的日子,她心中的苦無人可訴。
「我還記得,提出離婚。堅決離婚的人是你,爸爸一直極力在挽回,但你不肯給他機會。」語彤淡然的口吻下,有著不言可喻的指責。
朱婉婷激烈地反駁︰「我給過他機會,二十多年的婚姻中我不斷在給他機會,但他卻一再令我失望!」
「就因為他堅持固守在教育的崗位上?就因為他不肯照你的話去巴結逢迎那些達官貴人,不肯走上你最渴望的仕途?」極度的苦澀在她胸臆間翻騰;這些原因足以毀滅一個家嗎?「你為什麼不多給他一點信心,支持他的選擇?」
「因為他就像你一樣,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路走!」
「你可以說我幼稚!我不成熟,但爸呢?他是個滿月復經綸、受人尊敬的大學教授,你為什麼就無法認同他在學術上的成就呢?」
「我和你爸的人生目標完全不同,這就是我們必須分手的原因。」朱婉婷自覺有滿月復委屈。她所做的一切並不僅僅為了自己,但顯然沒人感激她。「你們父女倆倒是很像,個性中有著懶散怠情的天性,永遠只在原地踏步,不求突破,你們一樣教我失望!」
「無所謂了。」語彤故作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反正你們已經離婚了,說這些根本毫無意義。」
「是啊!離開你爸這一年多來,我終于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過日子。當初的決定是對的。」朱婉婷一次說服自己,試著綻開自信、明朗的笑容,但她孤單寂寞的眼神卻泄露了另一種訊息。
語彤覺得非常諷刺——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媽一直都能自由的依自己的想法過日子;不僅如此,她還企圖主宰他們父女倆的想法和生活。這會兒,她卻想假裝自己長久生活人水深火熱的地獄,現在終于斬妖除魔而得以重見天日;朱婉婷遲遲沒有發動引擎,終于忍不住問出隱忍已久的問題。「最近……你爸跟你聯系過嗎?」
「有,他正在加州從事一項學術研究。」她刻意補上︰「瓊雅阿姨陪在他身邊,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不要跟我提曾瓊雅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朱婉婷火辣辣的喝斥,心中的怨恨有如燎原的野火瞬間蔓延她全身。
「我跟你爸離婚,倒便宜了曾瓊雅那該死的女人!」
方語彤客觀的指出事實——「你和爸婚姻破裂根本不干瓊雅阿姨的事,她是在你們離婚後才開始接近爸的;而且她似乎比你更在乎爸爸要的究竟是什麼。」
所有新仇舊恨齊涌而至,朱婉婷像剛吞下十磅炸藥般火爆。「打從我大學不幸跟她同班開始,她就像條邪惡的毒蛇緊纏著我不放。表面跟我以姊妹相稱,說什麼是我一輩子的至交知己,暗地里卻費盡心思想奪走屬于我的一切!
學生時代,她跟我搶男朋友,現在又想搶走我老公……」「前夫。』語彤惡意地糾正,以研判的眼神盯著她。
「你何必在意呢?媽,是你自願放棄『方太太』的頭餃,瓊雅阿姨只不過是遞補你根本不稀罕的位子而已。她丈夫早已死了多年,爸也恢復單身,他們現在就像小鳥一樣自由,只要他們情投意合,誰管得著呢,不是嗎?」
「是,曾瓊雅的虛偽配上你爸的懦弱,真是完美的一對。」朱婉停譏消的口吻像發酵的牛女乃一般酸。「我祝福他們白頭到老!」
猛然發動引擎,她的愛車像陣風般狂飄而去;握著方向盤的手繃緊得泛白,滿足的將它假想成是曾瓊雅那丑陋的短脖子。
第二章
「嗨,語彤。」
趁她驚訝得還來不及反應的當兒,向書祁輕快的踏入她的私人領域。
「如果我說我現在沒空,你會不會識相的走開?」方語彤面無表情的站在敞開的大門口,試探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