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恨這個還在牙牙學語的娃兒的,是她給了父親走的理由。
案親太了解她了,因為他們是太相像的父女,都是責任感太重的人,只要認為有需要自己負責的人在,就不會離開。
所以,父親失去了母親,那個同樣冷靜聰慧,卻多了份不羈的女子。
當一個人選擇責任,另一個選擇自由時,那就只有別離。而父親不懂得挽留。
母親甚至不會知道,在她離開五年後,父親就逝去的原因,不是因為病痛,只是因為不再快樂,他任抑郁將自己慢慢殺死。
只留了個抱養的孩子,讓自己的女兒活得不像他那麼寂寞。
她知道孩子的親生父母是誰,只是,當父親以當家的名義宣布「樂景宜」是他的女兒時,不會再有人公開地去探索這個問題。也許以前會,但彼時,父親很明顯虛弱得即將離世。他一生都獻給了樂家,包括他惟一曾為自己爭取餅的婚姻,樂家人還是尊重著這個當家的。
只是,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嬰兒如何能代替親生的父親?好想對著自己的至親吶喊,但最終還是作罷。
終究是太過相像的父女,再不舍,還是會成全摯愛之人的願望。
活著丟不開身上背負的責任,那麼就讓他以死亡來離開一切吧。
見到景宜兩年後,父親離開了人世。母親,那個不知在天涯何處的女子,會不會知道這個至死都愛著她的男人,走得那麼寂寞?
這麼想著的時候,第一次,對選擇逃離的母親有了一絲怨意。
而她,重歸一個人。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才意識到其實自己還有一個親人。
那個睜著雙黑眸,帶著全心的信任,大聲喚她姐姐的孩子,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後來,才慢慢懂得父親為什麼給自己一個妹妹。
多一個親人愛護,才不會那麼義無反顧地投入愛情吧,不會全身都被焚盡了,都不懂得後退。
※※※
有人送自己一袋爆米花,算是特別的禮物,對樂家的孩子而言,這份禮物真的很特別,因為都沒機會接觸這種食品,可惜,她實在不中意這個味道。景宜那時侯也就三歲吧,是個遠近皆知的沒味覺的孩子,她真的是連最難以下咽的食物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所以,爆米花也就順理成章地歸她享用了。
三歲大的景宜還是個很義氣的孩子,有什麼好東西都愛和人分享,拿到她給的爆米花後,就一徑遞給樂家別的孩子,有一個還是坐在搖籃里的孩子。
大概是憤怒景宜給自己這麼難吃的東西,那小孩伸出手,狠很地抓向景宜的臉。
景宜有些愣,卻沒有哭,只是回頭望著她,好像在讓她給個解釋。
「有時候,你的好意未必是對方想要的,不要一相情願。」
如果是父親在,必然會這麼教自己。
她啟一啟唇,終究沒有開口,只是走過去,抱住景宜,安慰地親親她的臉,單純的孩子很快就笑了。她肯定,景宜下一秒就會把這事忘個干干淨淨。
很早以前就決定了,需要謹記那麼多復雜的為人處世之道,時刻準備著承擔家族責任的人有自己一個就夠了。
景宜做她自己就好。
之三兄弟
什麼叫「請在太陽下山之前回來」?
那個女人就沒有別的話可說嗎,還說得這麼滿不在乎。他要是沒有在太陽下山之前回來,她也不會來找他吧。而且,她、她就看不出來自己心情不好嗎?就不會留住他?!
氣惱地躺倒在一片天然的燻衣草花田中,但願燻衣草的花香能安撫一下自己的情緒。
而且,這里是普羅旺斯的鄉間,不是他們混得爛熟的美國,她肯定不會那麼容易找到自己,哼哼,讓她急一下也好。
太陽漸漸西下了,花叢中的人影卻越來越焦躁。
那個死女人就不知道出來找他?!
突然,耳邊傳來花叢晃動的聲音,有人來了!他趕緊滿不在乎地閉上眼楮。
來人靜靜地在他身旁坐下。
哼哼,哄他回去啊。
身旁的人似乎完全不了解他的焦急,又靜靜地躺下去。
可惡!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耐心?
好!算她狠!看誰先說話!
只是,這惱人的花香令他聞不到她的氣息。不過,一直焦躁不安的身體倒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閉著眼楮,有些想睡了。
朦朧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自己頸上,下雨了嗎?
很困,不想睜開眼楮。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身體在被人踢動。
可惡,這女人就不知道還有別的方式可以喚醒人的嗎?
「喂!太陽都下山了!」笨蛋!露水都出來了,也不怕著涼。
他懶懶地坐了起來,又突然想起自己還在生氣中,決定暫時不和她說話。
「你別扭什麼啊?那個人是我的族兄,以前很照顧我的啦!」她的耐心也是很有限的哦。
「那你就和他有說有笑?」好像忘記了他的存在,就連他一直擺出來的臉色都看不見。
「老兄,在你擺出那種恐怖的臉色之後,人家沒有立即翻臉走人,已經是很有涵養了好不好?」像個小孩一樣沖出家門了之的人還有臉給她抱怨!
「我討厭看你只對著他笑,只和他說話,只看他!」他就是不滿啊,怎樣?
「知道了啦。」全天下,只有他有臉把這種話說出來。
「你剛剛來了怎麼不說話?睡著了嗎?」怒氣漸漸消退了。
「我剛來啊。」一來就把他「叫醒」了。
燕夏搖有些發愣,是自己在做夢?
算了,可能是燻衣草的催眠功效太好,之前都是夢中的幻覺吧。
「回去吧。」
他站起來,習慣地牽住她的手。
「我餓了。」跑這麼遠,害得她到現在都沒吃到任何東西。
「回去給你做。」她會不會是因為餓了才想起要出來找自己的啊。不想求證,反正她也不會給什麼好話。
「噫?你脖子上有什麼東西?」冰冰涼涼的。
「有嗎?」他沒弄什麼東西上去啊。
低下頭一看,是個玉墜。
「這是什麼東西?蝙蝠?」取下來看看,居然有人給自己一只丑不拉唧的玉蝙蝠!
「好丑!」這是他自覺的判斷。
「這不是你現在該想的吧?你怎麼什麼時候被人戴上一個玉墜都不知道!」幸好不是要害他。
什麼時候?
花叢中的聲音,脖子上隱約有雙手拂過的感覺。
是誰呢?
「送我這麼丑的東西干嗎?」
忍住送他一個白眼,「蝙蝠代表福氣,這是個吉祥的玉墜好不好,對方是送你一個護身符。」
「這樣啊?」不知所以地拿著掌中的玉墜翻看。
「有字。」沉默了一陣後,他輕輕地開口。
「給我看!」她最愛有些神秘的事物。
將玉墜遞給她,燕夏搖的神色有些復雜。
看清楚了玉墜上的刻字,樂景宜也沉默起來。
很簡單的一個「搖」字。
「該叫他哥哥吧?」她伸手在背後環抱住他的腰。
「他睡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很安心。」有些恍惚,心里卻很明白,他來過。
「畢竟是兄弟啊。」這個傻瓜,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嗎?
「我沒見過他。」
「照照鏡子不就得了。」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啊。
「下次見到他,一定要一把抓住他!」很有決心的眼神。
「請問你打算對他做什麼?」痛毆?還是擁抱?她很好奇。
「我不喜歡蝙蝠,讓他換一個。」
之四老鼠的煩惱
「左家的人哪,就是要像老鼠一般的存在啊。」
不要誤會,這不是他左三弦說的話,因為他還沒這個臉。基本上,這世上除了他那無敵老爹外,應該沒有人有勇氣把上面那句話當做左家的家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