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認,她很氣,憑什麼她要傻愣愣地站在那兒被人笑?可是她真的無言以對。那感覺還挺爽,似一層迷霧被人剝去。
對呀!最近她都在干什麼?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似乎只為了羽山正人面存在,無視于周遭的鄙夷,無視于父母的漠視,這一切是她預料所必須承受的,但就只能這樣嗎?舍棄了一切,連追夢的都一起埋葬,那宮澤煉雪還是宮澤煉雪嗎?
為什麼要窩在這探閏大院里傻等?為什麼要听任他人的擺布?她必須馬上做點什麼,再這樣下去,她害怕會失去了自己。
回神對阿力一笑,那笑不羈而飛揚,轉眼己不見人影。
阿力,愛扮壞人的阿力站在原地,嘴角慢慢揚起……
「喂,阿正,我跟你說喔——」軟軟地拉長語調,企圖引起伏案板讀的人的注意。
羽山正人,現已淪為「阿正」的男人抬頭對來人沒以一記寬容的笑,原本沒注在卷案的心思全被煉雪那一臉笑給移轉過來。
每多見她一眼,便愈覺得她是罌粟,明知淪陷下去絕無回頭之日,還是不願放棄。
「我跟你說,我今天逛街時遇到一個很有眼光的星探,他認為我清秀可人,很有天後風範呢!」她是不覺得自己有長得怎樣啦,但那人的邀約實在令人向往,「他邀我拍片呢,我已經答應了。」喜孜孜地宣布,雙眼放光地盯著羽山正人,她真是等不及要與他分享這個決定,知道自己要跨人一個全新的世界之後,她一直興奮不已。
愈听,羽山正人的心愈往下墜。煉雪的性子還是未變,率性而為,全無常人的顧慮,這點探深吸引他,卻也是他最大的隱憂。
力主娶家臣之女,是他第一次以宗主身分謀獲私權,族人的阻礙已是意料中的事,不過此時正逢家族事業面臨危機,近來與族人幾乎全天候議事,也無啥進展,他心力交瘁,族人也無暇顧及他事。因而此時務必要使煉雪獲得族人認同,將來要面臨的風波才有可能平息。
如今,煉雪又要去演戲,莫說族人不可能認可,他也無法同意。這只野蝴蝶好不容易才棲息在他掌心,他不敢奢望她會久停,這會扼殺她的個性,可是他真的是想和她過一輩子啊,所以他小心翼翼,唯恐有什麼意外。不過,她不會懂,所以……
沉吟一會兒,他撫向煉雪的臉,寵溺地笑道︰「隨你高興吧!」
羽山夫人靜修的院落內。
羽山靜子——羽山正人的母親,前任宗主夫人,是個在族中極受尊祟的人物。試想一個婦人,原為貴族千金,出嫁後丈夫離家出走,她一人獨自撫養兩子,之後又寡居多年,確實是婦女楷模呢!而且她為人文雅和善,也極受下人尊重,這點倒是和知子很相似,兩人的關系也不尋常,知子是她的堂佷女。
「孩子,姑姑這話問得有些冒昧。但姑姑還是要問你,為什麼就這麼——」剩下的話不必多說,羽山老夫人將話打住,帶著不解的表情望向默默修剪花枝的知子,特意強調了「姑姑」兩字,也只是找個不讓雙方尷尬的名義而已。
「姑姑,因為正人不再愛我。」柔和一笑,知子將修好的一枝施遞給羽山老夫人。
「就因為這個?」老夫人似听到什麼怪談般震驚。
「姑姑,我嫁到羽山家,為的不是什麼門當戶對,我嫁的只是正人這個人,圖的是他的心。如今他說不愛我了,愛上了其他女子。姑姑,我身為女人,也有自己的尊嚴,我只有離開。」她是不明白、不甘願,但她將一生托出,甘願做個丈夫背後默默無聞的女人,求的是什麼?一份雋永的愛而已。
她怨羽山正人的負心,但仍感激尊敬他。也許是那女子教會了他愛不是一種義務,他選擇不耽誤她。有的時候,但願他真的是個薄情負心的男子,好恨他,再徹底地忘了他。可惜理智的心卻仍深探明白他的情深義重、青梅竹馬的情誼。
「那個女子……」羽山老夫人沉吟著,臉上的笑是知子看得懂的蔑視。浸在骨子里,合而不露,是知子從小便在學的。
但她絕不為那女子爭辯什麼,那個女子,她瞧著便怕,那麼狂、那麼野、那麼目中無人、沒有廉恥,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全然不顧其他地自在生活,她,嫉妒。
第六章
許多年過去,記憶總是在腦中一閃而過。她愛得恣意,不顧一切,所以忘卻用心記憶。
他愛她嗎?他許過什麼諾言嗎?他真的曾經選擇過她嗎?
不!不!不!所有的問題煉雪都給了否定的答案。當時好小,認定了便一頭栽進去,全然不理會是不是值得,雖然現在也是一樣。
仔細地回想,她自覺與羽山正人相愛的日子是如此短暫,幾乎沒有真正溝通過。但她對羽山正人只有絕望,沒有誤會。這是她唯一可以肯定的。
當年,她在沖繩拍戲,是她的處女作。但她很愜意,周圍都是一些愛恨分明的人,有野心、有抱負,其他的,她不理,只管在戲中釋放自己被壓抑太久的熱情,演的是不良少女,不大不小的配角,演她像是做一部分的自己,毫不吃力。
日子過得不錯,直到遇見了那個人——紐約貧民區內,想使她染上毒品癮的俊美男子,那雙絕望的眼,錯不了。
她並不恨他,盡避當時意識不清,但她知道在自己因毒品起了不良反應後,是他將自己送出貧民區的,他壞得不夠徹底呢!
可惜,兩個人再次相遇的情況不太妙,他殺了人,是拍片的名導演,他就那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捅了那人幾刀,大搖大擺地走了,沒人來得及反應。而煉雪下意識地跟著他走,然後在他跑到海邊想自殺時,把他給劫走了。
「你殺他干嘛?」帶他藏到一輛廢車里,煉雪劈頭便問。
男子顯然認出了她,自殺的情緒被中斷,只是沉默。
就在煉雪以為他要沉默一輩子時,他低低的嗓音開始響起——
「他帶人輪奸了我愛的那個人,杰,他跳海死了。」淡漠的語調像是說著別人的事情,但那浸入他身心的絕望和悲傷令煉雪的浪雲時流了下來。
「他好自私,教我一個人活下來,可是我怎麼活?」
她不懂,有什麼不能活?生命如此短暫而寶貴,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為什麼要放棄?她抗爭、她不滿、她叛逆,也只是想以自己的姿態好好活著,不願被外人浪費掉罷了!
這世上如果災難發生,她只能以侖相抵來讓他人生存的話,父母兩人,理所當然;羽山正人,從她宣布愛之日起,命就可以為他付出。只是總得死得其所吧?
不甘心讓男子為一個人送命,煉雪拖著游魂似的他回到了東京。羽山家財大勢大,讓羽山正人開個後門,暗助男子逃回美國,絕無問題。
半夜回到了羽山家,顧不得羽山正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將事情全盤托出,就蒙頭睡去,兩天沒睡,又一路緊張,將事情交給羽山正人後,自是可以放心大睡。
第二天,她的世界整個被顛覆。
男子夜間被刑警帶走,以謀殺罪起訴。
羽山正人被證實未患不孕癥。
最大「喜訊」是,知子懷孕三個多月,羽山家有後,己擇日再次將她迎娶過門。
她竟沒有憤怒得大吵大鬧,仿佛有什麼她一直抗拒著的東西正慢慢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完全無法抗拒地,她以為可以自己掌握的世界被他人傾覆過來。她被迫再度認清這個世界,被迫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