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德育課顯然再一次無疾而終,但對宮澤田男而吉,仍有可喜的變化,那就是羽山正人主動提出將叛逆小孩收在身邊,親自教育。
對小孩或大人都一樣,要提起他們的談話興趣,就必須找他們熱中的事物下手。
「飛車黨有意思嗎?」他一臉溫和地笑。
「比當忠犬有意思。」
一比零!在成人世界用慣的伎倆首嘗敗績。
「盲目地對討厭的人施以顏色往往不能獲利。你討厭他,並不代表你不可以利用他。」明白眼前這個孩子的早熟與聰慧,雖然無法對她的不羈產生共鳴,但向來愛才的他卻不禁以對待成人的方式對她發出忠告。
煉雪心中一震,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臉上寫滿了「你可以利用我」的男人,開始有了興趣交流,「我沒工夫去利用別人,但別人也休想利用我。」在她看來,羽山家就是在利用她老爹的愚忠。
聰明的孩子!他不動聲色地贊嘆。
「那你想要什麼?」
「離開這里。」她早已受夠了這里面的生活,一想到將來得按羽山家設定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就令她窒息。她蹺課、在外鬼混,就是想弄個黑名聲,讓這個只重視能力的家族不敢要地。總有一天,她要遠走高飛。
「你尚在讀中學,又無一枝之長,離開這里能做什麼?難道你有什麼志向非得離開才能實現?」
她怔住了,「志向?」不就是要遠走高飛嗎?還要有什麼志向?
「對,志向。或者說,你離開這里想過怎樣的生活?」果然,只是單純的青春叛逆期小孩。
「不知道。」她只想過與父母不一樣的生活,不要被羽山家束縛住,具體想要什麼,真的未曾想過。所以她想一想,便很坦白地承認自己的盲目。
「想一想,想深點,想多點。你究竟想要什麼,能做什麼?否則你離開也沒有意義。」是個早熟的孩子,或許因為太年輕而不知道具體該怎樣做,但至少她是在思考。而他,對于這個從未產生懷疑的所處世界,似乎也該有些想法。
一個月後
「哥哥,你喜歡那個孩子?」問話的是一個有著驚人美麗的蒼白少年,斜臥在軟榻上,沒有猶疑地直指出兄長的心情。
他是羽山雅人,與羽山正人同為上任宗主正室所生,只是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素來不理家族事務,卻甚為族人尊祟,因為他天資罕見,且向來溫柔可親。
「她令我開始思考許多事。」羽山正人微笑地默認。
「比如家族的發展模式?」雅人淺笑試問。
「是。家族有幾百年歷史,宮澤等數家至今以家臣自居,羽山家也向來予以庇護。但或許我們予以庇護的同時,也禁錮了他們的發展呢!而且羽山家的人一直是服務于家族事業,從未有向外發展的先例,我向來以為是家族團結所致,如今想來,是否有些不正常?」他向來尊重這位聰穎弟弟的意見,此刻更是毫不猶豫地將心中的不安一口氣傾訴。
「順其自然,哥哥。」雖然很訝異兄長思想上的波動,但他也只能這樣建議。不過,一直被他壓抑在心頭、對家族命運的擔憂,再一次加深了。
兩年前,那個人原本可以在家族中掀起滔天大浪,卻又因她無所謂的性子而一走了之。如今出現了這個有著類似狂放氣質的女孩,可以想見,未來不會平靜多久。
事實證明,羽山雅人並非多慮。
知道這孩子很可能有極高的天分,但仍有些出乎意料。
「你確定要這樣做?這支股並沒有任何神奇之處。」羽山正人不動聲色地問坐在電腦前忙碌的女孩。
「因為,所以,哪有這麼多道理?我就是對它一見鐘情。」少女仍是一臉的不馴,但顯然並不介意以這種方式與這位自封導師的人溝通。
原以為跟在他身邊會很無聊。開頭確實是,他並未給她什麼明確的指示,只是做什麼都帶上她,听他說、看他做,要不是她對成人的世界確實有幾分好奇,老早蹺家了。
幾個月來,她始終跟著他一本正經地處理家族事務——股市交易。永遠變化莫測的股市是另類的賭博,令她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好,就是這個了。
「那些書和資料,你都研究過了?」倒不是擔心她的一時心血來潮會將自己給她的一千萬日元玩完,反正這只是給她的零用錢。但見她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心底就有些不安。
她送來一瞥,很明顯地表達了意思︰您老人家喝杯茶,坐坐就好。
好吧,何必自討沒趣?悻悻然打開門想走,但有一句話被他在嘴里吞咽了無數起,實在是忍不住了。
還是算了,免得她又嘀咕自己是老古板。
但是,他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算了,何必勾起她的反叛情緒。
但……
「老頭,你要是覺得那扇門壞了就直接去找專業人員來修,你一個人在那里開開關關也不會有用的。」諷刺的話涼涼地從背後拋來。
死小孩,故意把「專業人員」咬音咬得這麼重,還敢當面叫他老頭,很好,他會告訴她什麼是長者的風範。
「今天很熱喔!」一開口就想咬掉自己沒出息的舌頭。
「然後?」
「你這樣穿不會著涼嗎?」上身和都只各自掛著一小塊布,還是挖了洞的,要掉不掉的樣子,穿的人一點也沒有自己已經發育完全的自覺。
「我覺得挺好。而且人有穿衣自由,再見。」不耐地下了逐客令。討厭說話拐彎抹角的人,而且他未免管得太寬了。
「再見。」忍住,這個死小孩的死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犯不著生氣,對,大人不計小人過。深呼吸幾口,有禮地走出房門。羽山玉人只覺自己向來平靜無波的心再次在同一個人面前有風雨欲來的趨勢。
走進自己所住的松園,便看到自己那優雅美麗的妻子正在全神貫注地插花。
「辛苦了。」很快便發現丈夫的到來,羽山知子溫婉地笑著迎上前來。
「不累,你繼續吧。我在旁邊看著挺好。」知子是名門閏秀,與他青梅竹馬,為人知書達理、溫柔體貼,是他心中最理想的人生伴侶。
知子微微一笑,並未推辭,繼續整理花枝。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被這麼溫柔體貼的丈夫所愛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相信中國的這句古話定是在描述自己和丈夫的。
這才是真正的女人,以花為容,以月為裳。那個野丫頭想必一輩子也成不了這種氣候,不過,一想起那匹野馬穿著優雅的和服,靜靜地跪著插花的樣子……
「噗哧!」實在不是一般的不搭調。
「怎麼了?」引來妻子訝異的詢問,從未見過丈夫如此調皮輕松的笑容。他向來是淡淡地微笑,從容自信。
「沒什麼。」察覺自己的失態,他整容一笑。
羽山正人在室內焦灼地走來走去,手里握著一張紙。
「恭喜婚慶三周年,我玩去了。我快樂所以你快樂,你大概會快樂個一個月吧!這……這是什麼歪理!」沒有打招呼,去處也只字不提,什麼她快樂所以他快樂,為什麼他會快樂一個月?而且他這次趁族內慶祝他結婚三周年之際,特意加請了西方股市交易的巨頭,讓她開開眼界,這個不負責任的丫頭就這麼拍拍一走了之?!虧他還在那巨頭面前夸口家里出了個天才少女,才十六歲就能在股市翻山倒海。
說她「翻山倒海」並非夸大其辭。有時候對于發生在這家伙身上的事情,他只有匪夷所思之感。盡避她說在股市中所做的每一次決定是出于天才的直覺,但他認為或許該說是出于野獸的本能才對。無法無天,沒有章法,永遠無理可循,脾氣又直又沖……唉,數不完的野獸特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