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朦朦亮,廚房煙囪的炊煙已裊裊升起。一日之計在于晨,冥霄島上的早膳是一日三餐中最為用心的。只不過主子們一向有著怪癖,從不在膳房里用餐,只好為難這些下屬們一個個將精致的早膳往主子們的廂房里送。
丫環小翠端著一個銀盤,盤里有數樣精致的餐點。一碗冒著熱氣的香梗米粥、一碟金華火腿、一碟西湖燻魚、一碟雞炒干絲、一碟時令青菜,另有幾樣鮮果,正準備送往凌允飛交代的貴客白雪棠的房里。
「小翠。」何丹若由花徑走出,輕喚著丫環。
小翠一听到她的聲音,端盤的手不禁抖了一抖。
昨日听砍柴的雜廝阿貴哥說起小姐曾逼他服下新煉成的什麼饑餓三十的毒藥,若非有少爺相救,只怕早已命喪黃泉。听得他們幾個下人心驚膽戰,成日提心吊膽,做起事來戰戰兢兢,生怕下一個受害者便是自己。他們都知道這個心狠手辣的小姐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當著少爺的面或許不敢放肆,但隨時都可能暗地里要了他們的命。
小翠臉色蒼白,面如死灰的望著她。
何丹若看了眼盤中的菜肴,微笑問︰「送去西廂房的?」
小翠點點頭。
「菜色不錯嘛,福嬸的手藝愈來愈進步了。」何丹若微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拉開瓶塞,小指在里面掏出一些粉末,輕輕灑進粥里。
小翠眨眨眼,不解的望著她。
何丹若微笑道︰「待會送去給白姑娘時鎮定些,要是讓人看出了不對,這碗粥就由你喝下吧。」
小翠顫抖道︰「有……有毒?」
何丹若揚起眉,冷冷望著她。
「什麼時候這麼多嘴了?嫌這張嘴長在臉上不好看麼?」
小翠一驚,想起半年前有名丫環因為說錯了一句話,讓她下毒蝕爛了一張嘴巴,從此以後那名丫環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而且只能吃些流質的食物,最後終于受不了苦楚自盡而亡……想到這里,她更加抖得幾乎站不住了。
何丹若皺眉,淡然道︰「你這樣辦得了什麼事?你該知道我一向不能忍受辦事不力的人。」
小翠心驚膽戰,嗚咽道︰「奴婢……奴婢不會讓白姑娘看出來的……」
何丹若定定的望了她半晌,揮揮手道︰「去吧,別給我出什麼差錯。」
小翠戰戰兢兢的將銀盤擱在桌上,垂手靜立一旁。
白雪棠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小翠躊躇半晌,囁嚅道︰「白姑娘,你……你不吃嗎?」
白雪棠單手支頤,神情恍惚,多日來陷入茫然矛盾的思緒里,顯得有點憔悴,此時心不在焉的回道︰「待會吧。」
小翠雙手經著衣擺,幾乎哭了出來。她知道如果白雪棠不吃,即使錯不在己,但她那惡毒的主子達不到目的也會遷怒于她。
「白姑娘,冷……冷了不好吃,您……您快點用吧,別……別擱太久……」
白雪棠略微煩躁的抬眉望了她一眼。
「那我就不吃了,你拿下去吧。」
小翠一慌,噗地跪在地上。
「白姑娘,您就快吃吧!小翠往後每到清明會給您上香,為您祝禱……」
「你在說些什麼?」白雪棠皺眉,听不明白她的胡言亂語。
小翠擦著淚,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白雪棠嘆口氣,覺得這些人怎麼和自己一樣有些莫名其妙。是不是來到這個島上的人行為舉止都會不太正常?否則自己怎麼也變得不太認識自己了?
她皺眉的拿起調羹,胡亂的在粥里攪了一攪,輕輕舀起一匙往嘴里送。
也許這丫環不喜歡別人忽視她精心料理的餐點,才會這麼難過吧?就算沒什麼胃口,多少也給點面子。
她勉強笑了笑,安撫道︰「我這不是吃了?你就別難過了,先出去吧。」
小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連在地上磕頭,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內疚不已的哭道︰「多謝白姑娘救命之恩,您是個好人,小翠對不起您……往後每年今日和清明,小翠會為您準備鮮花素果,感謝白姑娘的大恩大德……」
白雪棠愈听愈是迷糊,皺眉道︰「你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每年今日和清明……」
突然下月復一陣絞痛,白雪棠臉色慘變,瞠大眼楮望著她,顫抖的指著桌上那碗粥,啞聲道︰「你……你在里面放些什麼?」
小翠害怕的縮著身子,哭道︰「白姑娘,我……不是我……是小姐……小翠也是不得已的,您……您找她去吧,不……不要來纏我……」
豆大的汗珠從白雪棠額角淌下,她咬著唇,恨恨道︰「無恥!」說罷,一口氣提不上來,軟倒在地上。
經過一夜的逼毒,體內的毒素化為黑血自十指尖汨出,雖然成效有限,但對凌允飛來說已是好現象了。至少他確定內功到一定修為可以自行逼出體內毒質,假以時日,醉血釀造成的毒害終會消失殆盡。
最後將內息回歸丹田後,他神清氣爽的自床上躍下,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見白雪棠。
冥霄島東邊有一整片一望無涯的樹林,生長著數不盡的窈窕淑女。朝日東升時,萬丈金光照耀在紅紅白白的花朵上,真有說不出的美麗。真想讓她看看這美麗的景色,或許能融化她臉上的冰霜。
抑不住內心想見伊人的澎湃,他幾乎有點急躁的來到白雪棠房前。
遠遠便見到丫環小翠鬼鬼祟祟的自房里閃出,房門也來不及關上。他蹙著眉,內心隱隱感到不安。
加快腳步來到房前,果然見到門縫里露出白雪棠倒臥在地上的身影。凌允飛心下一緊,飛快的竄進房里。
「白姑娘!白姑娘!」凌允飛輕拍著她的臉頰,急急的喚著︰「白姑娘……雪棠……」
瞥一眼桌上的早膳,凌允飛暗一咬牙,臉色顯得陰沉。探探白雪棠的手腕,他蹙著眉,掌心貼向她胸口,試圖逼出毒質。
良久,白雪棠「嚶嚀」一聲,悠悠轉醒。睜開眼無助的望了他一眼後,復又暈去。
何丹若此時正打算來看看自己設計的成果如何,款擺蓮步來到門邊,眼楮來不及湊上門縫,凌允飛已飛竄而出,揪住她的手腕。
「解藥?!」他咬牙切齒,眼里射出的寒光幾乎刺賽她。
「師哥,你……你說什麼?我不懂。」何丹若畏縮著,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
凌允飛大聲道︰「解藥拿來!不要跟我裝傻!」
何丹若咬著唇,眼角瞥向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白雪棠,眼里閃耀著惡毒愉快的光芒。
「我既然要毒死她,就不會拿有解藥的毒。」
凌允飛慘然變色,啞聲道︰「你……你說什麼?」
何丹若悠然笑道︰「她已離死不遠了,你看不出來嗎?」
凌允飛勃然大怒,想也不想,一掌揮在她臉上,大聲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何丹若被他一掌打得飛了出去,血絲沿著唇角流下。她又痛又恨的瞪著他,咬牙道︰「你……你打我?為了她打我?」
凌允飛氣急敗壞的捧起桌上的米粥,左右檢視,卻怎麼也看不出被下了何種毒藥。他憤怒的摔下碗,啞聲道︰「你下了什麼毒?」
何丹若傲然的揚高臉龐,眼底閃著愉悅的光芒,很高興看到她萬能的師哥無能為力的模樣。
聰明的爹爹早料到有今天,練了天下無敵神功的師哥終究會目空一切,惟有拿他一竅不通的「毒」來控制他,才能一輩子將他控制在手掌心中。
眼前這女子只是用來殺雞儆猴的,他萬能的師哥終究會明白自己永遠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