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惡人定是怕了我‘神力蓋世’方天鷹,所以不敢找老子晦氣!下個月最好別把腦筋動到老子頭上來,否則老子手中這把神刀定要為武林除害!」
「我一招‘撼動山河’打遍天下無敵手,那惡人肯定是听到我的名號,不敢正面和我為敵……」
「原本這回想要除掉那惡人,老子才到神武門來,沒想到那惡人倒是挺聰明的,知道老子有備而來,不敢在老子面前現身!」
大廳中你一言、我一語,豪氣干雲的表示自己的氣魄。
突然一個悠悠細細的聲音傳來︰「听說這回失蹤的人當中,包括了‘飛劍幫’的孫道劍孫掌門?」這聲音雖細,但在吵雜喧鬧的大廳里,卻清清楚楚傳到每個人耳中。
說話的是名全身污穢骯髒的中年文土,雙腳懶懶的盤坐在梨花木椅上,蓬頭垢面的腦袋歪靠著椅背,手上拿著一柄破爛的油紙黑扇,懶洋洋的搖晃著。
他的臉上似笑非笑,悠悠道︰「區區不才曾在三年前與孫掌門有點糾葛,相約棲霞山上比武。說來慚愧,第七十招敗在孫掌門一招‘落雨飛花’上,幸得孫掌門手下留情,今日區區不才還能留下一命來到神武門听到各位在這里大放厥詞。」
方才豪氣萬千、大言不慚的人紛紛怔住,怒目望向此人。
不過這人言語雖然無禮,大大的譏諷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尋釁。
能在吵雜紛亂的大廳中,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這一番話,而且清楚的傳到每個人耳中,這番內力之高,恐怕在座許多人都要望其項背。原本大伙看他如此不修邊幅,全身散發出一股酸腐的惡臭,生怕他身上會突然跳出幾只跳蚤,因此紛紛離他遠遠的;而此人又名不見經傳,在座識得他的沒幾人,因此也沒人上前向他打招呼。然而沒想到此人居然是深藏不露,連他都敗在孫道劍手中,自己哪來的本事對付那惡人?
飛劍幫掌門孫道劍武功之高,江湖上人人皆知。一手七十二路「飛花奇劍」曾讓許多武功高手甘拜下風。此時大廳中有許多人便是他的手下敗將。連孫道劍都被無聲無息的劫走了,更何況他們?別說比不上孫道劍了,只怕連眼前這名骯髒的中年文土,他們也不是對手。
大廳中突然呈現一片尷尬的靜默,方才聲音愈大的人,此刻愈是難堪。他們突然想起,這樣的浩劫每個月都有一次,誰也不敢保證下回是不是貴的輪到自己。今天大逞英雄的言論,若是不小心傳到那惡人耳里,說不定下回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東方恕輕輕一嘆,濃眉緊緊蹙起。
「孫掌門一生行俠仗義,是我輩中人深感敬佩的正直人物,沒想到也著了那惡人的道兒。此人若不除去,武林中還不知有多少人會犧牲。被一名邪魔歪道擾得天翻地覆,實是老朽無能。」
在座的人紛紛站起,抱拳道︰「東方掌門言重了,武林安危人人有責,東方掌門無需一肩承擔。」其實他們嘴上說得客氣,但會不約而同的齊聚在神武門,為的也就是請天下武功第一的武林盟主出面解決此事。既然身為受到天下人景仰的盟主一職,不為武林除去這名大魔頭也說不過去。
他們冀望的也只有東方恕了,所以才會扯下臉皮不遠千里來到神武門尋求庇護。那名惡人一天不除,這些江湖中人連一天安穩飯也吃不下。
東方恕沉重的嘆口氣。身為武林盟主,即使人們不責怪他的無能,他心中也頗感自責。「然而那惡人武功之高,只怕當今世上已少有敵手……老朽自忖也難與此人匹敵……」
有許多人大驚失色,月兌口道︰「東方掌門已是天下第一高手,連你都勝不過那惡人,還有誰能是他的敵手?莫非我們就要眼睜睜的任那惡人肆虐江湖?」
東方恕揉揉額角,內心百轉干折。好半晌,他才慢慢道︰「或許有一人能勝過他……」
眾人都是一喜,連聲問道︰「是誰?」
東方恕悠悠一嘆,臉上的神情又是向往又是崇敬。
「我師父……只不過他老人家已經立誓不出江湖,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只怕天底下再沒任何事請得動他老人家……」他無奈的說︰「但為了天下武林,也只好試試看了。」
雁靈山最高聳的絕頂,其山勢之險,如刀削斧努,奇峰竟起、巧石星布,懸崖陡峭挺立,如柱擎天。
寒風揚揚的山峰絕頂,雲霧繚繞,空山寂寂。一間簡陋的木屋顫巍巍的立于危崖邊緣,仿佛強風一吹,就要跌落萬丈深淵。
此座山巔人煙罕至,草木不生,莫說有人爬得上來了,只怕除了遨翔天際的巨鷹,連一般的飛禽走獸也上不來,何況是要在此建立一座供以休憩的住屋?真不知這些建屋的木材如何運送上來的。而能住在這里的人,只怕也非常人。
木屋前有一方小小的平台,東方恕垂眉斂目,直挺挺地跪立著。他已不知在此跪了多少時候,木屋里的人依然不肯出來見他。
呼嘯的山風卷起他的袍角,揚起他半白的發絲。天色已暗了,他的膝蓋也早已又酸又麻。
終于,木屋的門咿呀一聲緩緩開啟。
東方恕略顯激動,霍地仰起頭。
本以為可以見到睽違已久的恩師,沒想到出來的竟是一名身穿雪白衣衫的妙齡女子。
「進來吧。」女子淡淡說。
東方恕眨眨眼,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師父隱居的住處,何時出現了這名仿若仙人般清冷的絕色少女?莫非是山精風靈?
「你——」東方恕張口結舌。
女子說完那句話後,又悄然隱沒在木門之後。
東方恕連忙站起,卻差點摔倒在地。之前徒手攀爬這座山岩,幾乎已耗盡他大半體力;而後又跪立整天滴水未進,此刻早已筋疲力盡。但是他連半刻也不敢拖延,連奔帶爬的挪進木屋,生怕好不容易開啟的門扉又掩上了。
「師父……」東方恕左右張望,在角落處見到一名須發皆白的垂垂老者盤膝坐在一條懸浮的繩索上頭。
老人已不知有多大歲數了;東方恕在拜他為師時,老人就是這麼老的模樣。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東方恕便以為老人已經約莫百歲的年紀。但四十年過去了,老人還是這副模樣。現在他究竟有多老了?一百歲?或者更多?
老人的頭發胡須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臉頰上的肌膚干皺得仿佛風干的橙皮。身形枯瘦得沒有三兩肉,罩在寬大的灰袍里簡直脆弱得可憐。端放在膝上的手幾乎像枯枝一般干癟,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一具抽去水分的死尸。
東方恕幾乎熱淚盈眶!這人是他恩同再造的惟一親人,他已經整整二十年沒有見過師父了,如果不是這回武林中出了這件大亂子,他無力弭平,也不敢貿然求見這位與世隔絕已久的恩師。
上這座山巔之前,他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深怕年邁的師父已經仙逝了,幸好依然健在如昔。
女子從里間端出一盅冒著絲絲白煙的湯藥,緩緩遞到老人面前。
「師父,該喝藥了。」
東方恕重重一震,兩眼不可置信的睜得老大。
「你……你叫他‘師父’?」
老人緩緩張開眼楮,這一雙烏黑隱斂的眸子倏地讓這死沉的軀體充滿生命力。眼眸里散發出的光彩沉著世故,仿佛歷經天地間的風霜與智慧;然而又有說不出的年輕與活力,宛如嬰兒般無邪純真。
老人溫暖的眸子望住東方恕,微微笑道︰「恕兒,雪棠是為師的關門弟子,算來也是你師妹。她是為師遁世後興起收的徒兒,莫看她年稚,功力只怕不遜于你這位師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