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玫兒嬌羞般地紅著臉,為他送進最後一口水果,然後溫順地偎向他單薄的胸膛,享受他的擁抱。
這將是他們十年來第一次的分離,她覺得好不安。
但紹寧是要去治療,沒有什麼事能比他的健康更為重要!
「一痊愈,我就會回來。不準搞外遇!」他吻著她的發霸道地命令。
她不敢太用力,卻用盡深情地擁抱他。
「我等你。」
第5章
直到現在,杜玫兒還是覺得「等」這個字未免太沉重了。
等待原本就是煎熬的,一旦時間拉長,就會變成一種難以卸除的苦痛,她很能等,卻很討厭等。
坐在充斥藥水味的醫院里,她一個人在外頭靜靜等待,手術室的燈不管看幾次都扎眼得很,她選擇不去注視。起身到販賣機那兒買杯咖啡,她現在需要的是提神醒腦。
今年的冬天天氣很不穩定,尤其是很快要過年的這段時間,一會兒溫暖、一會兒又極冷,老人家的身體根本受不了,胡爺爺跟胡女乃女乃雙雙染上感冒,只是司空見慣的小病,對長者來說卻足以致命。
女乃女乃陷入昏迷中,爺爺隨即跟著倒下。
她希望爺爺女乃女乃可以趕快康復,一起過新年。
沉下臉色,她看著外頭的聖誕氣息,卻沒有快樂的心境。
第三年,這是紹寧離開後的第三個新年。
等待的確是一種煎熬,相隔地球的兩端更是一種考驗!杜玫兒喝了一口難喝的熱咖啡,捧著紙杯試圖取暖,因為她的心已冷,渴望有誰能注入一絲暖意。
紹寧到美國後,情況一直不佳,甚至連起身跟她講電話都有困難,他的身體要適應環境、要適應下雪的冬天,還要排隊等心髒;排隊名單長得讓胡夫人哭泣,隨著紹寧發病,大家的希望又少了一些。
情況好的時候,他會寫信給她,至今也只有兩封;再好一些,他會打電話回來……她已經大一了,法律系的課業很重,沒有辦法像高中時一樣,每天豎起耳朵在電話旁邊念書,等著電話響起。
她辦了新手機,苦苦地等候,紹寧卻只打來過一次,之後,他就音訊全無。她有不好的預感,親自打去美國,佣人說大家都在醫院里,她才知道,紹寧好像以醫院為家。
她沒有錢出國去看紹寧。胡夫人也明白跟她說,紹寧的狀況一直很不好,大家為了他分身乏術、精疲力盡,如果她去了,一來沒辦法照料她、二來擔心紹寧會因過度興奮而使病情惡化。
杜玫兒想起一本傳記──《一公升的眼淚》,里頭的病患只是高中生,一天她的弟弟去探望小腦萎縮癥的姐姐,那時的姐姐全身肌肉都已經宣告癱瘓,因為見著弟弟,太過喜悅而導致會咽肌肉失控,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
因為想念姐姐而去探病的弟弟,親眼看見姐姐因為他而差點死亡的景象,從此,他再也不去看她了。
不是因為厭惡生病的姐姐,而是不希望姐姐因他而死。
她也一樣,決不希望紹寧為了她而病情惡化;她只希望有任何狀況,一定要讓她知道!
卻石沈大海。
啪噠,手術室的燈忽然暗下,走出身著綠色手術衣的醫生。
「胡先生的家屬嗎?」他問著,杜玫兒點了頭。「我們盡力了,情況並不好,接下來只能看胡老先生的造化了。」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她禮貌地行了個禮,心里沒有太大的起伏。
這是預料中的事,她哭了幾晚,早有了心理準備。
自從夫人帶著紹寧一起去美國後,她跟爺爺女乃女乃一起生活,佣人只剩下王媽跟母親兩個人而已,五個人住偌大的宅子,有種空虛寂寥的感受。
她的學校在北部,離郊區的家很遠,為此她貸款買了車子,爺爺女乃女乃還在的時候,她不能夠離開胡家。
這些年來,她跟母親的感情並沒有進展,而她也早就不期望什麼了。她花時間念書、考試,母親則花時間在照顧爺爺女乃女乃跟維持胡家的原樣。反而是爺爺女乃女乃對她比以前更好了,她會上樓念書給快看不見的他們听,換得老人家的笑容。
女乃女乃病倒時,爺爺就說過,萬一女乃女乃走了,他也不想一個人獨活。
這是怎麼樣的愛情呢?自從女乃女乃昏迷的那一刻起,爺爺也倒了。
杜玫兒在加護病房前,那是她特別要求的雙人病房,看著里頭插管的兩個老人家,她知道,不管誰走了,都不會扔下另一個人。
不會像她一樣,被單獨遺留在這里……
「玫兒!」不遠處,走來心急如焚的杜姨,「怎麼了?我听說手術結束了。」
她跟玫兒換班,回去睡個覺洗個衣服才來。
「醫生說情況不妙,一切得看造化了。」杜玫兒望著玻璃窗的另一端,嘴角卻泛著淡淡的微笑。
「怎麼這樣?夫人剛打電話來問,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杜玫兒回頭看向母親,「她有提到……那邊的情況嗎?」
杜姨頓了一下,「沒有,夫人關心的是老人家的情況。」
「我想也是。」她重新將視線回到老人家身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聯系越來越少。是她上大學之後嗎?還是她晚歸之後?她忘記了,她念的是法律系,不想解釋有多少學分要修、有多少東西要背,她只想花時間在自己的興趣上頭。
寫過去的信都沒有響應,紹寧甚至連Mail都沒有再收了,他們之間的情感,慢慢地拉了開來。
嗶──忽的一聲尖銳長音傳來,杜玫兒一驚,看著女乃女乃的心電圖,何時變成了一條直線?
「醫生!」她驚恐地大喊,護士們早已經推著電擊器,一同沖進加護病房。
病房里一陣兵荒馬亂,沒有幾秒,隔壁床的爺爺心髒也停了。
杜玫兒緊貼著玻璃,情不自禁流下眼淚。
她知道,他們誰也不會被舍下,孤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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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夫妻的死亡是件大事,過去曾經掌握權力的胡家老爺爺,與妻子相繼去世,由于他德高望重,想要過度簡化葬禮很難。
胡大伯先飛回來處理喪葬事宜,他們不喜歡鋪張,所以盡可能的簡單,不收奠儀,只讓吊唁,然後就迅速火葬。
杜玫兒當然也幫忙處理這些事,但並沒有聲張她的身份。
總以為淚已流干,可是一見到爺爺女乃女乃的遺體,她就會再哭一次。
「玫兒。」靈堂里,她正在做最後的檢查,有個熟悉的聲音喚她。
她回過頭,竟是胡夫人!
「夫人、老爺……你們回來了。」她感到驚喜,眼神不自覺地往胡常文的身後瞧去。
沒有人。沒有人?
「你怎麼這麼叫……唉,算了!」胡夫人看上去疲憊不堪,「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她明顯感受到彼此間的生疏感。「紹寧呢?」
這個問題一丟出,胡夫人跟胡常文面有難色,不安地交換了眼神。
「他沒有回來?」她感到不可思議。是最疼他的爺爺女乃女乃的葬禮啊!
「你也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不是很穩定,所以……」胡常文無法直視她的雙眼,快速念著像早背好的借口。
「當初出國時也不穩定,他一樣飛出去了。」她緊握雙拳,「這不是別人的葬禮,是爺爺、女乃女乃!他們從小疼他到大,他卻回來見他們最後一面都不肯?」
「不是的,玫兒,你誤會了!紹寧他……」胡夫人緊張地要幫兒子解釋,身邊的丈夫卻突然拉住她。
擰著眉心的胡常文,憂心忡忡地對她搖搖頭。很多事能說,有些事就是不能講!這是他們對兒子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