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不習慣吧!自她入宮以來,雖說身上穿的是質料一等一的白綢,但樣式簡單得只是一件袍子罩在身上而已。
對她而言,這樣才叫樸素。而易洛一再的保證,她穿的那樣只能算是睡袍;去參加晚宴,一定要穿著體面些,才不會失了自己的身分和主人的面子。
瞳兒對于體不體面、或是失了誰的面子,並不在意;倒是對易洛幾個月來容許她始終身著睡袍,感到有些驚異。
于是,在瞳兒擴大了容忍度之後,接受了易洛的提議。
說實在的,這身衣服穿在身上的效果,還真不是普通的驚人。
平時看瞳兒就已難掩她的靈韻神釆,如今這身白衣月牙裙,輕紗雪紡褂,人人見了,竟恍若入了幻夢仙境一般,莫不輕聲贊嘆。
就連瞳兒望著鏡中的自己,也不由得錯愕幾分。這是誰?不像自己,卻又是自己。她在心中隱隱有一絲絲害怕,是否自己已有所改變?
由于不喜歡繁復的發式,仍是維持著垂柳青絲,只讓她們簡單的綰起來,防止凌亂。
珠寶該是人間女子至愛之物,但眾人一致決議,寶石配戴在瞳兒身上,實在是俗不可耐。唯有無瑕的純白珍珠方能襯托她空靈的氣質,但也只敢在發際間輕輕點綴幾顆,以求不破壞她本身的完美。
一旁的侍女們輕輕的為她裝扮、為她點唇。她吹彈可破、白里透紅的肌膚,根本無需太多粉飾;她粉紅欲滴、令人欲吻淺嘗的玉唇,哪里需要涂染?
在她們心中,今夜主子的至美,就是她們衷心的期盼。
「瞳兒姑娘,真是太美了。」小可贊嘆道。
「只怕到時候,都要把壽星給比下去了。」紅兒大膽直言。
「依我看啊!早就不用比了,雲屏夫人要是比得過咱們瞳兒姑娘,早就把王上給搶過去了。」月玲發表她的見解。
「是啊!」侍女們皆輕笑著擁戴她們認定的主人。
伏在各窗口的守衛們,也跟著點頭贊同。
雲屏夫人……是易洛的妾?那另一個又是誰?今晚會看到嗎?
易洛從不跟她討論她們,有很多事她想知道,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
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纏繞心頭,她不喜歡。或許該說,她……有些害怕。
她害怕……在自己體內這丑陋的情緒,叫作嫉妒。
看著鏡中的自己,竟有瞬間的茫然,鏡中盈盈倩影,表面上仍恬逸如常。
不知自己是何時習慣了這種動作——隱藏。以前心中一片坦蕩,無需藏匿什麼;現下心中千頭萬緒,卻怕教人發覺。
她變了嗎?是什麼時候變的?是為什麼而變的?
其實……心里該是明白的,明白自己為誰而變;不明白的是,這種改變竟讓她無法忍受;無法忍受自己難堪的存在。
在她對易洛的感情愈陷愈深的同時,她也希冀易洛愈來愈在乎她。
第五章
「易洛說……他有另外兩個妾?」瞳兒淡淡開口。
雖是平靜的語調,仍使眾人愕然,只能心虛的回話︰「是……是啊!一位是嫵春園的雲屏夫人,一位是雅敘樓的如煙夫人。不過奴婢相信,最後能坐上王後之位的,一定非您莫屬了。」
「我不想當什麼王後。」在她身上加諸任何頭餃,對她而言,太沉重了。
她貪戀著他,但不願用俗世的束縛來架構永遠。
「現在王上最寵愛的就是姑娘您,要封後,當然是您最有資格,姑娘您比任何人都美。」
美?對于人們所謂的美丑,她還不是很能體會,在她眼中,某些人好看些,某些人不順她的眼。但要她說出哪里好看,哪里丑,以她所知有限的詞匯,她辦不到。
「她們……美嗎?」
「她們」指的當然是瞳兒今天才知道名字的雲屏夫人和如煙夫人。
「雲屏夫人和您是不同的,她是一個美艷的人。」
「听說她私底下很任性,對下人也不好,我本來是要去她那兒服侍的,還好來了別院伺候姑娘。」
「我以前听別人形容,雲屏夫人就像盛艷的牡丹,如煙夫人就像清幽的梅花。」
眾人興致勃勃的談論,瞳兒也無心的听著。
「其實小可剛開始時覺得瞳兒姑娘您和如煙夫人很像哦!」小可對她笑道。
「是嗎?」原來易洛喜歡的人,類型都很相似。
「不過後來我知道了。」小可笑得真誠,說得更真誠︰「如煙夫人是人間的仙女,瞳兒姑娘您是天上的仙女。」
「哦!是嗎?」瞳兒淺笑。
易洛老愛「是嗎?是嗎?」的問她,現在她反倒把他的口頭禪拿來用了。
不過小可只說對了一半,她不是天上的仙女,而是雪山的精靈。
「姑娘您放心,王上一定是有意要立您為後,要不然怎麼會到現在在冊封頭餃時,那二位夫人雖然美其名被尊為夫人,但是王上並不依循宮制立妃,可見要立她們為後是不可能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王上現在獨寵您一人,那二位夫人大概過不久就不見了。」
眾人仍高興嘻笑,瞳兒的心念波動,只有一人識得。
終日不曾開過口的秋衾,此時睜著半垂的眸,向她問道︰「主人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瞳兒在鏡前怔住,努力整理思緒,回答秋衾的問題。「也許……十年後吧!」
瞳兒自己也不太肯定,只能這樣回答,十年是最終的期限,絕不能忘啊!
「有了七情六欲,只怕二十年也回不去了。」秋衾的聲調轉為冰冷。
他的意思是少情少欲、無念無妄,才能從這里全身而退。如今,主人背了她原來的意念,不管是為了誰,他都不喜歡。
「回去做什麼嘛!不要回去啦,姑娘若是回去,小可就見不著您了。」小可說完已是淚眼汪汪。
眼看氣氛變了,瞳兒即刻安撫道︰「我沒說要回去啊!不回去了,我不回去了,妳們不是說宴會很好玩嗎?不是說還有很多好玩的事,我都還沒見識過呢!再說,我怎麼舍得妳們?剛才我是開秋衾玩笑的。」瞳兒再三保證,眾人才慢慢恢復了之前的熱絡。
听到這里,站在門外佇立多時的易洛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既然把她留下了,又哪容得她離去。他振一振精神,走進屋內,來到他美麗的女人身旁。
他手中捧了一個木碗,盛著半碗水,水上浮著數朵粉女敕小花。他將碗拿與侍女,吩咐她們為她裝點。
小花與珍珠紛落她漆黑雲鬢間,青絲飄然,子夜星眸,更把她襯得如仙似幻。
易洛有些看痴了,輕輕挽起她的手將她扶起。「妳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他衷心的贊嘆。
瞳兒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有報以一笑。今夜易洛雙眼流露的,是她習慣在更深夜里感受到的溫柔眼神。
不知是有意或無意,他今夜也換了一身白,侍女們說過,易洛以前不喜歡穿白衣。她不太明白為什麼,在她的世界里,白色是那麼理所當然。
不過,她滿喜歡易洛這身裝扮,多了幾分英挺俊逸;雖然平常在她面前他也是輕衣便服,但今天卻顯得更加出色!
「時候不早,咱們該走了。」易洛牽著她走出院門,門外鑾轎正恭候停放著。
「剛才我在外面,晚風徐徐吹來,把白天的熱氣都吹散了,心里想著要是能和妳走一程路,散散步、吹吹風,該有多好。只是怕風會把妳的頭發給吹亂。」
「風當然會吹亂頭發,這有什麼不好嗎?」為什麼要怕風吹亂頭發,真奇怪!
易洛想想,不置可否,對她一笑贊同道︰「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