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淚珠落得稀哩嘩啦,居月知道自己就要命喪黃泉。
也好也好!反正她若不死,也是成為不老不死的妖精。可是,還有許多天朝人有病要讓她救治,但今日卻要葬身崖底,不留全尸了。
大眼一轉,見到殷孤波臉色青白,浮在臉面上的血筋暴露盡現,一瞧分明就是中毒的跡象。
居月含淚,抬手伸向殷孤波,最後一眼有著不舍的眷戀。隨即,刺客的手一松,淡色的身影直往下墜去,淚花頓時跌出眼眶。
「殷孤波!」這一句,是她用盡全力喊出他的名,今日過後,怕是已經無法再說出口了。
霎時,殷孤波揮劍一劈,猛銳劍氣擊向刺客心窩,幾乎是一劍斃命,墨黑的身影直倒往崖下。
「居月!」殷孤波飛身一撲,健壯的手臂連忙伸往崖邊卻撲了個空,他渾身一緊,直往下探去,險些整個人也墜下崖邊。
霎時,他渾身翻騰的血液在瞬間凍結,殷孤波眼底一熱,以為就要失去她。然而,在見到攀在崖邊的居月,淚水馬上止在眼眶里。
鐵臂一撈,殷孤波及時拉住居月的手,懸在崖邊那單薄的身影,終是僥幸的獲救。
他的熱血,暖暖地漫上自己的腕子,居月看得是膽顫心驚。「殷孤波……你中毒了……」
嘴邊嘔出熱血,殷孤波兩眼有些蒙朧,冷汗直冒的他,就連握住她的臂膀都隱隱抽痛,四肢疲軟得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他強撐著,俊容已經陰黑可怕到居月于心不忍。「別放手……」
體內的毒物發作得太快,侵入身底不到半刻,殷孤波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像是被人拿利器攪過一回,怕是肝腸寸斷了。
他一劍插往崖地,使盡氣力要將她給拖上來,無奈毒性發作、失血過多,握住她的手,如今只剩意志力在強撐著。
「殷孤波,放升我!沒有關系,我不怨你。」居月哽咽,見到他身俊涌來不少刺客,再這樣延宕下去準會害他沒命。「你快逃,能逃多遠是多遠。」
「沒得談。」
「我求你放開我!」居月哭著討饒,她會害死他的。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道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遺憾,這輩子一次就夠了,他不要再讓憾事重演。
「我要你活下去!為我活下去!」居月聲嘶力竭地喊著,希望殷孤波能听見她最真摯的心底活。
「那也同樣是我對你的期望……」殷孤波含笑,全身毒發讓他比死還痛苦,但他仍努力撐著臂膀拖拉著她。
「不——」淒厲的尖叫聲在斷崖之中響起,她親眼見數把陌刀直挺挺地沒入他的身體,將他弓起的寬背狠狠地壓往泥地上,甚至讓那冷銳的刀鋒將他的肉身釘入地面。
「不要!不要啊——」喉間溢滿的血水,一下嘔出他的嘴里,趴倒在崖邊的殷孤波,那雙眼始終都看著居月沒有合上,握住她的手,緊得不敢放開。
眼角滲出的血絲,將她的容顏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他很想努力注視著她,卻是力不從心。
人生道途走到此境,殷孤波發現自己沒有半點可追得的回憶。他無法想、不敢想也不能想,只能用盡氣力地看著她,才能覺得走這人間一趟不虛此行。
可他仍舊逗留在她的美麗里,沒那麼甘願就松手。殷弧波很恨,咽不下最後一口氣,那雙眸跟直望著居月,像是老樹往土底扎了根,累積了千百年後,變得很深很深。
這輩子,他只想要看著她的心願一只怕是再也不能了……
第十章
「閃閃閃!快閃!叫符華堂去城尾請大夫來,快點!」清朗的女聲,在茶樓後院里激動地響起,媚眼有些驚慌,已經失去平日的鎮定。
「滕罡,你謹慎些,別讓孤波身上的傷再扯裂開來。」
一行人見滕罡抱著渾身血淋淋的殷孤波踏入後院,而後頭跟著花復應與滿身猩紅的居月,大家都詫異得說不出話。
「你們不是到婉兒的墳前掃墓了?」富璟丹在茶樓前听見花復應的吆喝聲,從沒听她喊得那樣急過便連忙人後院來。「居月姑娘,你身上的傷,要不要緊啊?」
見她滿身子的血紅,臉面也沾了不少,神情恍惚呆滯,必定是受到相當大的驚嚇。
「我身上的血,都是殷孤波的。」一說完話,居月流下兩行清淚,和著褐紅的血跡,最終成了淒艷的紅淚。
滕罡忙著將殷孤波抱上樓,一路熱血迤邐,兩人衣衫被濡濕得透徹,用力一扭衣袂,淌出來的,全是赤艷艷的血水。
「殷孤波中了刺客的埋伏,要不是我和滕罡正巧撞見,只怕他會活活被釘死在崖邊。」花復應拉了裙襦,一轉身又跟著上樓去。
「怎麼會這樣?」富璟丹招來兩個僕役,要他們趕緊尾隨一路清理,這沭目驚心的血跡若讓住店的客倌見著,想必生意就甭做了。
居月顫著身顯得有些驚慌,雖然行醫多年,可是她從沒有見過這麼多血,尤其又見殷孤波差點在自己眼前斷氣,如此震憾的事情,怎不令她心驚?
「居月姑娘,六神里每個人的命啊,都比你想像中的硬,想要死沒那麼容易,還得看閻王爺肯不肯收咱們這些惡……你怎麼了?」
盎璟丹話還沒講完,就見到她用木勺舀了昨天剛冒出頭的泉水,急著登樓去。
「你做什麼?」
「給殷孤波療傷。」
「就憑這口水泉?」富璟丹呆了呆,他還沒听過有這種治傷的方法。
「等等大夫就來了,姑娘你別瞎弄啊!人命一條,咱六神也是人吶。」
殷孤波傷成那樣,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待會兒要是人突然咽下最後一口氣,他說什麼也不會覺得意外。
可要是因為她胡來,害殷孤波有個什麼萬一,他一定不會嬈了她的。
「我是個大夫!」
「那你得拿出看家本領。」富璟丹讓開路,眼里沒有泄漏出半點思緒。
望著登樓的身影,富璟丹忍不住嘆息。天朝需要六神,百姓敬畏六神,可他們是否將六神當成無所不能的天神了?
難道這些年來,百姓當真忘了六神也是血肉之軀?抑或是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成為神人了?
滿手赤紅色澤,微涼地侵入她的手底。
居月先替殷孤波灌下一勺泉水,才動手整治縫合他身上的傷口。
回來的路上,她已經下金針止住殷孤波各大氣脈,然而刀傷實在太過深入,針灸的效用有限,那血依舊如水痕流過滲出他的衣衫。
觸在她手底的血逐漸淡涼,居月心底又驚又慌,卻還是強撐著全副心神,為殷孤波診治療傷。
但她獨自一人的力量實在有限,上回他傷重時,還有笑二在旁做幫手撐持著,這回全靠她一人獨撐大局。
「大夫還沒來嗎?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居月縫著他的傷口,好幾處被刀口砍傷的地方,已經傷及筋骨,不是縫合就能了事的。
「快了快了!在來茶樓的路上,已經快馬加鞭去請了。」花復應端著燒好的熱水,趕來做居月的助手。
「我先開帖方子,現在就要。」
居月依序念著藥方的分量,滕罡謹慎地抄下,隨即像陣風一樣刮走,急忙到附近的藥鋪抓方子。
大房里,幾個小僕忙著主子交代下來的事,手腳俐落得很.全听著居月差使,就怕一個輕忽不慎,害得殷孤波無端喪命。
每一回下針,居月都能感受到在自己手里流逝的氣息多麼弱。她若不謹慎,遲早會失去他。
「殷孤波,你得為自己爭氣些,好嗎?」她在他耳畔低語,希望他能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