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開滿鮮花的山坡上搭起一座小小的木屋。尖尖的屋頂,寬敞的內室,還有整扇整扇落地的大拉門和松軟的木制小平台。只要拉開其中任何一扇門,大片大片清爽的陽光便會撲進房間里,懶洋洋地傾灑一地。
躺在木屋外緣的木制平台上曬肚皮睡懶覺是獨角獸羅利新近的嗜好。有時候零落也會來湊熱鬧,倚著它堅實的背曬日光浴,不知不覺睡著了。那是極為香甜安慰的休憩,通常要到夕陽西下才肯醒米,重要的是——沒有夢。
偶爾沒有被睡神召喚,零落會哼些失傳已久的童謠。下顎平放在獨角獸立起俏麗的小耳朵上,少女夜鶯般婉轉多情的歌聲盤旋而起,縈繞雲霄。
有飛鳥掠過的山澗
獨角獸誕生在白色梔子里面
白色的花瓣詮釋出永遠
吟詠詩人的歌聲還來不及成為詩篇
你要的幸福風化成亙古的誓言
你是否會為了得到夢想中的愛情情願放棄語言
幣在樹梢上回不去的月魘
那是誰哭泣的臉
傳說中你在微笑你會哭泣你的夢清晰可見
讓召喚的祈禱逐漸遙遠
我以神的名義許願
願在你夢中靜靜行走任無盡的思念蔓延
愛讓古老的傳說無限次重演
我感到疲倦之前
你說你不會遺忘愛是生命唯一的語言
雖然距離家還很遙遠
你只說害怕再也不能回到我身邊
雖然距離家還很遙遠……
玄武翼拎著新打的野味遠遠走來,俊美的面容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目光凝聚之處,心愛的少女仿佛初綻的花樹,在日漸陰冷的秋日里開出春季的爛漫。
「你回來了!」歌聲停歇,零落坐直身體,揚起笑臉
「我回來了。」玄武翼俯,吻吻她紅潤的面頰。
她眯起大眼,摘下沾在他黑發上的枯葉,「我們兩個好像野獸。」
他的笑容甜蜜到似乎要滴出蜜汁來,「今下天打到很肥的野雞,晚上好好改善一頓。」
輕輕環住他的脖頸,她送上蜻蜒點水的吻,愛嬌地說︰「傻瓜。」
似乎才意識到她的說詞,玄武翼臉上紅潮涌動,一直蔓延到耳根,「不準胡說!」
零落咯咯笑起來,「呆頭鵝。」
被取笑了!他尷尬地沉下臉,一字一頓地說︰「你、說、什、麼?」
零落做驚恐狀——杏核眼瞪得又大又圓,粉拳抵在唇邊,學他的口氣一字一頓地說︰「你、在、臉、紅。」
「你很得意嗎?」盯住身前猶自笑得開心的少女,玄武翼壓低聲音,口氣頗為不善。
目光掃掃他緊皺的眉頭,再掃掃他抿緊的唇角,零落將小巧的下巴向上揚起,形成得意的姿態.「這才是我很喜歡很喜歡的翼。」
一個措手不及,玄武翼淪陷在她帶些孩子氣的如花笑魘中。
記憶中的零落總是臉色慘白如紙,唇角倔強的抿著,故做堅強的模樣讓人心疼不已。而如今,涂了淡淡的陽光,嬌俏的容顏水靈靈得仿佛可以捏出水來。一掃往日的陰霾,恢復古靈精怪的零落依然是四年前那個沒有經歷過任何傷害的純真少女,依然是那個讓他不禁迷醉的藍發少女。
捏捏她尖翹的下巴,他寵溺萬分地問︰「只是喜歡嗎?」
「當然不是!」零落故做神秘地眨眨眼,「而是——很喜歡很喜歡。」
唇角揚起笑,泄漏些許不懷好意,頂著黑色長發的「大灰狼」
猛然撲倒面前的少女,狼爪直取她的軟肋——腋下,隨著「哎喲哎喲」的申吟與無法忍耐的嘻笑聲,兩人滾成一團。
被吵到無法漠視,白色獨角獸打了一聲響鼻,站起身,甩甩尾巴走掉。
「卑鄙的家伙,連羅利都無法忍受你了!」笑到氣喘吁吁,零落掙扎著拍開大灰狼的爪子。
「它該感謝我幫它懲罰惡主子。」再接再厲,爪子再上。
「反正我是壞人。」笑著,縮成小團,她悶聲嘟囔。
將略帶落寞的可愛身形抱在懷里,吻吻額頭後緊緊擁住,玄武翼低喃著,「我的小壞蛋。」
此時此刻,執著對「喜歡」還是「愛」已毫無意義,畢竟幸福正溢滿掌心,香甜的心情向外泄出,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中。
零落躺在戀人懷抱中,舉起他布滿厚繭的手掌,大張的五指切割頭頂碧藍的天空,四分五裂的陽光碎片散落在她白淨美麗的面頰上,「說個故事給你听。」
「嗯。」
「這是個很古老的童話,說的是在一塊神秘大陸上住著一只獨角獸,有一天它遇到了一只來自其他大陸的龍,他們相愛了。
不久之後,龍想回家了,于是他們決定比賽,輸的一方要絕對服從贏的一方。
比賽開始了——
獨角獸說︰「我可以一口氣從這里跑到那邊的山坡。」
龍說︰「你是長跑冠軍。」
第一回合,獨角獸贏了。
獨角獸說︰「我可以飛到雲彩上面。」
龍想想說︰「扇扇翅膀,我就已經在雲彩上面了。」
獨角獸不滿地嘟囔,‘哪是因為你的翅膀比我的大。」
第二回合,龍贏了。
獨角獸說︰「我愛你,從這里一直到月亮上。」
龍笑咪咪地說︰「我愛你,從這里一直到月亮,然後——再繞回到你身邊。」
獨角獸沉默了。
最後的回合,依然是龍贏了……」
零落疲倦地合上眼,她感覺到他的呼吸拂過自己頭頂的軟發。
「然後呢?」玄武翼輕聲問。
「然後……忘記了……」蜷在他的手臂中,她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氣,身體空蕩蕩的。
身為光皇與夜神的神獸,龍與獨角獸根本無法長時間生活在彼此的世界里,否則將會魂飛魄散。結尾自然不可能幸福……
她為何會突然想起這個失傳已久的傳說,又極為愚蠢地講了出來?真是自討苦吃……
玄武翼小心翼翼地翻轉戀人僵硬的身子,凝視著她宛如藍色寶石的雙眸,說︰「讓我來告訴你故事的結局。然後龍對沮喪的獨角獸說︰我這麼愛你,又怎麼會舍得你傷心。有你的地方才是家,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喂,你又不是獨角獸,不用太感激我……」
零落強忍淚意,「你這個油嘴滑舌的騙子!」
那是令陽光為之失色的笑容呢,他眯起眼,手指不由自主捋順她凌亂的長發。
凝視著對方情深似海的神情,零落再次不爭氣地紅了眼圈,泫然欲泣的臉龐慌忙壓入戀人的頸窩,控訴般的低喃出聲,「為什麼幸福總是那麼虛幻,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因為人心太脆弱。」玄武翼代為解答,「灰心了絕望了,即使唾手可得的幸福也會隨之溜走。唯有一心一意堅守感情的人才會最終得到幸福。」他忽然沖著她頑皮的眨眼,「像那種身心皆如磐石堅固的家伙,一定幸福得不得了!例如︰玄武翼。」
她終于破涕而笑,「臭美!小心摔下來!」
「怎麼會呢?」他的表情好像偷到油的賊老鼠,「平台很結實,絕對不會塌的。」
零落悶不做聲,手指使勁地抓抓玄武翼的脊背。這種程度的痛對他來說不過是被小貓的尖爪輕輕搔過,他朗聲大笑。
「壞心眼!」她惱了,狠狠咬住他結實的肩頭。一松口,聲音便掉入幽深的谷底,她萬分哀傷地說︰「翼,我帶你去看看滄煌吧。」
☆☆☆
滄煌埋葬在山坡附近的小樹林里。幾抔黃土,一塊沒有任何署名的光禿禿石碑——寒酸而簡陋的墳包淹沒在日益漸衰的青色草叢中。彎下腰,將滿懷花束放在墓碑旁,零落淡淡一笑,「你的王來看你了,滄煌。」
玄武翼跟著蹲,手指輕輕撫上墓碑光滑的表面,滿心內疚道︰「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