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等一下拿給姐看。"
她牽著茉莉的手,一邊與她說話,一邊推開紗門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手腳利落地開始準備晚飯,只要炒份蛋炒飯就夠她們姐妹倆吃了。
"姐,今天還是吃蛋炒飯嗎?"小茉莉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稚女敕的嗓音有著微微的失望。
淋沙拉油的手頓了一下。"嗯,不過姐等一下要煮綠豆湯,有沒有人想要喝綠豆湯啊?"
"哇!好棒!我想喝!"茉莉趕緊喊道。
"先去客廳看電視等姐煮飯,馬上就可以開動。"她忙著把冷飯鏟開,沒回過頭看妹妹。廚房很小,她怕茉莉會被濺出的熱油燙傷。
用昨晚的剩飯當材料、打個蛋、撒把鹽,就成了她們姐妹的晚餐。她手腳利落地將炒飯盛人碗中,姐妹倆一人一碗,還順道拿出書包里的便當盒沖洗干淨,裝上多余的蛋炒飯,明天的便當也解決了。
廚房窄小,所以她們總是把碗筷拿到客廳,邊看電視卡通邊吃飯,這是一天中姐妹倆難得的愉快時光。
"有一個女孩叫甜甜,從小生長在孤兒院……"茉莉跟著卡通節目哼唱著。
她也小聲跟著唱,這首歌很好听,不知道小甜甜後來幸不幸福?
家里沒錢讓妹妹上幼稚園,媽媽如果上白天班的話,茉莉就被一個人留在家,就算媽媽上晚班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天補眠的媽媽要是被吵醒,免不了刮茉莉一頓。
還好妹妹明年就要上小學,她可以帶著妹妹上下學,不必再擔心茉莉自己一個人在家沒人照顧、沒有中餐可吃、或者沒人可以說話。
"媽媽在睡覺嗎?"趁著廣告時間,她問。
"嗯。"
"別吵到媽媽。"她起身把電視音量轉到最小。
她們都知道要是吵醒了媽媽是件很可怕的事,伴隨怒氣而來的又捏又打早已習慣。不過身上有淤青的通常都是薇寧,因為她總是習慣將茉莉護在身後。其實媽媽的怒氣來得快也去得急,挨過打後就沒事了。只要她們留心些,說話輕聲、動作小心,媽媽也不是這麼容易被吵醒的。
這一集的甜甜很傷心,因為好朋友安妮被領善了,她和安妮再也不能談天說笑一起長大。
"姐,為什麼小甜甜要住在孤兒院呢?"
"因為她是孤兒。"
"什麼是孤兒?"
"就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
提到爸爸,茉莉轉了話題,"爸爸怎麼這麼久還不回家?"
她開始收拾碗筷。"姐也不知道,大概工作太忙了吧!"她記不得上次看到爸爸是什麼時候,只記得在媽媽的哭喊聲中,爸爸快步離開家門。
"可是媽媽工作忙也會回家。"茉莉皺著眉。
爸爸就算回家,也只是跟媽要錢而已,薇寧突然警覺起來,"講話小聲點,別把媽媽吵醒了!"
提到爸爸,媽媽總會打她們出氣,打完了還會跑回房間偷哭,她不怕媽媽的拳頭,卻怕媽媽的眼淚。
"姐,我長大以後要跟小甜甜一樣穿漂亮的衣服跟安東尼跳舞。"茉莉捧著自己的碗筷,跟著她進廚房。
這麼小就幻想著安東尼,薇寧忍不住笑了,"幫姐把媽的碗筷拿到客廳去。"她邊洗著碗筷邊轉頭對茉莉說。
"媽媽等一下會起來吃飯嗎?"茉莉小聲地問。
"嗯,媽要上晚班,我們把晚餐留一份給她。"
"姐,我等一下喝綠豆湯想加粉圓。"
茉莉的話提醒了她,考慮了一下,她拿出這個禮拜自己的早餐費。
"茉莉,要不要陪姐到巷口買綠豆?"
"要!"在家悶了一天,听到可以出門的茉莉很開心。"姐,可不可以買紙女圭女圭?"
"不行。"她立刻拒絕,但又接著放軟語調,"等姐拿到獎學金,再買紙女圭女圭給你。"
"好……吧……"茉莉失望的拉長聲音。
推開門,她牽著妹妹軟軟的手走在家門前的巷子里。
傍晚的涼風吹來,吹亂了姐妹倆柔軟的黑發。
???
薇寧突然醒了。
一時之間,她愣愣地瞪著貼著碎花壁紙的天花板,腦中一片空白,然後意識逐漸回到腦袋里,她轉頭望向不遠處被晨風吹動的窗簾,這里是她在舊金山住了快要三年的老舊公寓。
好久沒做夢了;沒想到終于入夢來的,竟是與茉莉相依為命的童年往事。以為早已塵封的記憶在夢里卻無比清晰,那夏夜的晚風吹來含著夜來香的氣息,她原來都還記得。
薇寧覺得口渴舌燥身體發熱,窗簾隨著晨風陣陣飄動,看來是昨晚忘了關窗的後遺癥,她感冒了。
昏沉地起身欲到廚房倒熱水,半睡未醒的她走到房門口就絆了一跤,"什麼東西讓——"她半睜的眼楮瞬間放大,"阿丁!"她驚呼。
貓不尋常地倒躺在地上,對她的呼喚毫無反應。
她立刻忘了自己的不適,迅速拿出平日帶阿丁出門的提籃,小心翼翼地將貓放進去,還用毯子為它保暖。然後就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獸醫院。
"醫生,我的貓怎麼了?"薇寧聲音沙啞地問神情嚴肅的獸醫,完全不管自己為了盡速趕到醫院的邋遢模樣。
"可能是急性月復膜炎。"
骯膜炎?她不懂,望著昏迷在手術台上的阿丁,她只想知道,"它什麼時候可以好起來?"等阿了病好,她要每天煮魚肉好好讓它補一補。
"月復膜炎是貓咪的絕癥。"已經滿頭白發的醫生望著她慘白的臉孔,遲疑地說。
老醫生兩年來一直很喜歡眼前這位優雅、有氣質的東方小姐。他一向喜歡觀察寵物和主人之間的互動關系,他從她和老貓之間的默契中察覺,這位小姐不是那種養寵物只是一時好奇,或者只知溺愛的主人。
從兩年多前,她帶著顯然是路邊撿來的老貓到他開設的獸醫院後,一直是由他負責這只老貓的身體檢查、打預防針之類的例行醫務。這位小姐的態度雖然冷淡少話,可是老貓每來一次醫院狀況就好一些,逐漸由孱弱帶病的流浪貓變成毛量豐厚、兩眼炯炯有神的漂亮模樣,他知道這只貓肯定受到這位小姐細心的照顧,她確實很用心。
他喜歡這位有禮貌的小姐,現在有禮貌的女孩不多,好的寵物主人更加難找。
養寵物最傷感的,就是時間到了不得不與它們告別。
這位小姐看來與老貓的感情深厚,尤其是她原本美麗的臉蛋現在蒼白得像要暈倒的樣子,老醫生感到非常不忍心。
他清清喉嚨,想要說什麼話安慰她,卻被她打斷。
"不會的,昨天它還好端端地在家等我,還跟平常一樣撒嬌、陪我听音樂……"她覺得好冷,聲音愈來愈低,然後又揚高,"它只是感冒了,對不對?"她輕輕模著阿丁軟黑的頸毛,它一向喜歡她這樣撫模它。
只是這樣而已,貓不可能突然就病倒的。
醫生搖頭,"小姐,我很抱歉,我們現在只能讓它休息……等它的時間到。"
老醫生困難地抬頭,迎視她帶著懇求的深色眼瞳,他竟然有種錯覺,自己似乎成了劊子手,斬斷了她所有的希望。
"我……"她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雙腿撐不住重量。
"小姐,你還好嗎?"老醫生反應還算靈敏,立刻握住她顫抖的臂膀,穩住她的重心。
阿丁要離開她……
"小姐,你體溫很高、臉色也不對,你需要立刻去看醫生!"老醫生驚呼道。
她又要孤單單一個人了……
薇寧听不進醫生嚷著地需要就醫的建議,恍惚地轉頭走開。獸醫院的玻璃門自動開啟,舊金山暖呼呼的冬陽立即照射而來,她被光線刺得睜不開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