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能對那些令人心煩的事情多做些什麼,而不僅僅只是遺忘,那麼人的生活,是不是會單純得多?可是這樣一來,六十年後當她待在家里養老時,她又能回憶起多少的往事?全然美好的人生,嘗起來會不會像加了太多糖的巧克力一樣,甜得膩人、單一得乏味?
順手要將洗過的碗盤放在一旁,待會兒再一起擦干,想得入神的她沒在第一時間發現有雙手接過那些餐具,直到她轉身時,才發現孫弈正站在她旁邊,拿著干紙巾將碗盤上的水珠拭干。
受驚的她倒抽一口氣。「你什麼時候來的?」
「怎麼?」孫弈咧嘴微笑。「嚇到妳了嗎?」
「有一點。」孫弈怎麼無聲無息的?像只貓一樣。
「妳剛剛在想些什麼?這麼專心?」
「我在想……」她拿起抹布擦干流理台的水滴。「如果人能像這些杯杯盤盤一樣,不知有多好。」
「像這些東西一樣?」孫弈挑高了眉,對她的說法很有興趣。「怎麼說?」
「它們可以裝很多東西,如果盛太滿,倒掉就好;不小心弄髒了,只需要刷一刷、沖一沖,便恢復干淨。如果人可以像這些容器一樣,任意的保留或清除記憶,不是很好嗎?」
孫弈回答得有些遲疑。「嗯……有意思。」他向來不是能一心二用的人,一邊思考一邊不停擦碗盤的結果,讓他手上的透明沙拉碗顯得格外晶亮。
听到他的回答,溫定嫻就知道他並不是完全贊同她的說法。
「不過?」溫定嫻拉長了語尾等他發表自己的意見,孫弈不會拒絕別人,他從不直截了當的對別人的意見說「不」,但若是從他的言語中听不出明顯的贊同意味,十之八九可以斷定他對事情有不同的看法。
他因她的慧黠微笑。「不過,如果下棋也像妳說的那樣,可就不太好了。」
「喔?」
「妳知道嗎?每次我們比賽完,都會立刻進行檢討,找出輸贏的關鍵,這樣對增強棋力有很大的幫助。」
「嗯。」她點頭乖乖受教。
「不管是什麼情況,輸棋都不會成為愉快的回憶,但是牢記輸棋時的經驗,可以幫助成就下一次贏棋,替未來創造一個愉快的記憶。」
溫定嫻無語,默默思索這席話。
「以棋道來說,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每次都贏棋,當然,漫畫主角例外。」
「也對。」想當初,她哥哥也是在棋壇蟄伏了一年多才開始嶄露頭角。
「說得極端一點,職業棋上的成功是建立在一樁樁的失敗上的,誰能夠從失敗中獲得最多的啟示,他的進步就最大。這樣不停累積經驗、突破自己,慢慢的就能夠超越別人。」
「所以,你將每一場失敗都牢記在心?」
「也不盡然。」孫弈搖頭。「重點不在『記不記得』,而在『該記得什麼』。」如何利用這次的失敗換取下次的成功,就是他們開檢討會的用意。
「喔……」她好象有點懂他的意思了……
孫弈拍拍她的頭。「失敗是很不好的回憶,但它也有存在價值的。」
她躲開他的手,皺著鼻子向他抗議︰「別拍我的頭。」她又不是小女孩!
他瞪著眼打量溫定嫻修長的身材。「嘿,其實妳長得還滿高的嘛!」他一百八十公分高,而她居然只比他矮半個頭而已!
溫定嫻拍開他放在頭上的手。「什麼叫『其實』,我本來就不矮。」
「妳多高?一六八?」孫奕沒事找事做的手揉亂她的頭發。
抵抗無效,溫定嫻索性任他將一頭及肩長發揉成鳥窩頭。「一七二。」他「低估」她了。
「這麼高?!」孫弈咋舌。「我記得妳以前是個小不點,跟同齡的小朋友比起來,妳總是最嬌小的那一個。」
「拜托,我那時候才五歲耶!倒是你,不僅長高,還變壯了!」溫定嫻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胸膛,哇!好發達的胸肌!「你都做什麼運動啊?身材這麼好!」多虧毛毛的「幫忙」,她知道孫弈的身材不差,但「目測」和「實測」比起來,果然……有差別!
「不賴吧?」他得意地挺起胸膛,擺出健美先生的姿勢。「學生時代學過劍道和射箭,肌肉就是這樣練出來的!」
嘴角一掀,她送他一記白眼。「愛現!」才給他幾分顏色,他就開起染坊來了!
「沒辦法。」他聳肩,一副「我也不想太驕傲」的表情。「天生麗質難自棄!」
「少來!是我爸媽提供的伙食好!」
「嗯,沒錯。」孫弈頗有同感地點頭,這點他倒是無法否認。「老師和師母一直都很照顧我。」
「是啊,比起來,我爸媽和你相處的時間比我這親生女還長。」想起來還真有點吃味呢!
唷?听她語氣酸溜溜的。「妳吃醋啦?」
「有一點啦!」溫定嫻很大方地承認。「國中那時候,總覺得你和哥哥搶走了爸媽全部的注意力和關愛,常在暗地里埋怨爸媽不公平。」和他比起來,她才是正牌的溫家人吧?
「別這麼說,」兩手一攤,孫弈的表情很無奈。「我現在不是在還債了嗎?」
「還債?我不懂你的意思。」
「管妳吃管妳住,不是還債是什麼?」
「這是什麼話?毛毛也是吃你的、住你的啊!」難不成孫弈把她和毛毛歸在同一類?
「所以嘍,」孫弈笑得很可惡。「我想我上輩子一定『也』欠了毛毛什麼恩情。」
「你居然把我和一只貓相提並論?」溫定嫻不可思議地叫出聲來。「好歹我還會幫你洗衣服、煮菜燒飯耶,毛毛只會跟你打架而已!」
孫弈理所當然地回答︰「所以妳的生活花費比毛毛還多啊!」
「喂!」溫定嫻紅著臉跺腳抗議。「你怎麼說得好象……好象我被你包養一樣?」
「我沒有這個意思,」孫弈馬上攤著手否認。「再說,倘若妳真被我包養,我想妳的『貢獻』應該不僅如此吧!」
「貢獻?」
「嗯哼。」孫弈笑得別有深意。
溫定嫻腦筋一時沒轉過來。「什麼貢獻?你是指哪方面的?」奇怪,她沒看錯吧?孫奕的笑容怪怪的,該怎麼形容呢?他笑得很……曖昧……
溫定嫻盯著孫弈詭異的笑研究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啊!」
「!」她紅著臉,揮手便打。「滿腦子黃色思想!」跟她哥哥一樣!
「那叫正常生理需求!」他伸手擋住落在他胸膛的粉拳。「等妳交了男朋友以後,妳自然就知道了。」
孫弈這番說辭,讓她想起以前被打工同事毛手毛腳的往事。「難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腦子里除了『性』以外,沒其它東西可想?」
「不一定,要看和誰在一起。」孫弈的表情很嚴肅,他追加一句。「和妳的話就不會。」
溫定嫻顯然很不滿意他的回答。「謝謝你的指教!」她應該為她的人身安全不受威脅慶幸,還是該為她顯然貧乏的女性魅力感到難過?
「不客氣。」孫弈優雅的頷首還禮,邪邪一笑。「如果妳有需要可以再來找我,不管是哪一方面的。」
想得美!溫定嫻涼涼地提醒他。「等你哪天『正式』被明日香甩了,我會慎重考慮!」
孫弈捧著受傷的心。「呃啊!狠心的女人!」他控訴的食指開始顫抖。「妳怎忍心在我的傷口上灑鹽巴?」
她笑著啐他。「你活該!」誰叫他剛剛吃她豆腐?就算是口頭上佔便宜也不行!
「我不管!」他學她跺腳的樣子。「妳剛剛狠狠地踐踏了男人最重要的自尊,妳要補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