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妳怎麼用跑的?」孫弈在後頭大聲喚她。
回過頭,她對他扮了一個鬼臉。「你又沒說只能用走的!」
眼看溫定嫻愈跑愈遠,他也拎著兩大袋食物急急追上前去,還不忘叫囂︰「別跑!妳這鑽漏洞的小表!」
「誰管你!」溫定嫻回頭看著後面苦苦追趕的孫弈。「孫弈,你很慢喔!再不跟上來我就不等你了!」
「妳什麼時候等過我?」她的速度根本沒慢下來。睜眼說瞎話!
哇!他的速度怎麼快成這樣?
溫定嫻回頭看著孫弈即將追上她的身影,跑得更急更快了。
「定嫻!」孫弈邊跑邊向前方的「目標物」喊話︰「妳再『等』我,我就真的要追上妳了喔!」
「追上了又怎--哎喲!」跑步不看路的結果就是--跌倒,手上的袋子也掉在地上,一堆蔬菜水果滾了滿地。
「怎麼了?妳還好吧?」孫弈趕過來,關切地看著坐在一堆隻果里的溫定嫻。
她揉著踫疼的膝蓋,吃痛的吸氣︰「痛……」
「哪里?哪里痛?」孫弈緊張地檢查她的膝蓋。「好險,只是擦傷而已,妳有扭到腳踝嗎?」
「沒有,可是……」溫定嫻傷心地望著滾落滿地的隻果和胡蘿卜。「這些菜……」
「沒關系,人比菜重要。」他扶她到一旁的蕩秋千上坐好,才回過頭開始撿拾地上的蔬果。「妳想做什麼?」孫弈皺著眉頭,看著從秋千上走下來的溫定嫻。
「幫你撿東西啊!」
「嗯?」他再度以凌厲的眼神射向她。
溫定嫻完全了解他的意思,她投降似的舉起雙手。「遵命,大爺,我回去乖乖坐好就是。」大驚小敝,她只是膝蓋擦傷而已,又不是什麼大問題!
一會兒,孫弈拎著四個袋子走到她身旁的秋千坐下。
「東西還好嗎?」
「還可以,都還能吃就是。」孫弈晃晃手上的袋子。「幸好妳拿的是水果和餅干,比較耐摔。」
「是啊,反倒是我把自己的膝蓋擦傷了。」她笑著回答,腳跟抵著地面,帶動秋千緩緩搖晃。
耳邊傳來鳥雀細聲絮語,有些疲累的她閉上眼,感覺微風輕輕爬上她的臉。恍惚間,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童年,而她正坐在台灣老家,那座滿是榕樹環繞的秋千上。
她感覺到有人正在替她推秋千,這感覺太熟悉了,不用睜眼確認她也知道,那人是孫弈。
「孫弈,你還記得嗎?」她靠著秋千繩索低語。「我們小時候也常常像現在這樣,我坐秋千,你在後面幫我推。」
「當然,而且妳每次到了時間都不肯回家,很愛耍賴。」孫弈放柔了聲音回答,俊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溫定嫻笑出聲。「這我倒不記得了。」她只記得有一個阿弈哥哥對她很好,對她的要求總是百依百順,寵她寵得不得了,簡直比爺爺對她還好。
站在她身後的孫弈,看著一旁樹葉篩下的光點在她臉上舞動,看她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他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夏天,有個小男孩也曾經用這樣的角度、這樣的位置看著一個小女孩。當時,即將遠赴他鄉的小男孩總是看著小女孩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總是一天拖過一天,不知道如何啟口告訴背對著他的小女孩,他即將離開她,不能再天天陪她玩。
多年後的現在,已經長成男人的他,在異鄉看著將要成為女人的她,時間、地點俱不相同,而他和她,也早已不是當年單純無憂的阿弈哥哥和小麻雀。
她變了,他也變了。
兩人任憑靜默延續了許久,最後,孫弈終于問出自重遇她之後,一直藏在心頭的一句話--
「這幾年來,妳過得好嗎?定嫻?」
她還是閉著雙眼,淡淡的笑。「我很好。我一直都過得很好。」有點寂寞、有點孤單,但是……一切都還好。
「那你呢?我的阿弈哥哥?」
思考一會兒,他給她一個話中有話的答案。
「和『定嫻』一樣,『孫弈』向來過得很好。」
第五章
「夠了!」溫定嫻忍無可忍,對正在客廳里對峙的一人一貓發出最後警告。「現在又是怎麼回事?」才吃過晚餐就開戰了?
她轉頭看見孫弈把報紙卷起來當寶劍耍,見怪不怪地翻了個白眼。又來了!為什麼他每次一回到家里,行為舉止就和小學生差不多呢?在外頭洽公、弈棋的時候,這家伙明明就人模人樣的啊!
「喵!」毛毛跳到溫定嫻懷中。他剛剛拿報紙打我!
溫定嫻好心疼的撫模毛毛,抬起頭來凶巴巴的沖著孫弈興師問罪︰「孫奕,你為什麼打毛毛?現在已經不流行體罰了,知不知道!」
「什麼?」惡貓先告狀!手上還拿著凶器的孫弈也不甘示弱。「妳看!」他秀出小腿上的抓痕。
「是誰先開始的?」
「喵!」
「牠!」
「停!」眼看客廳又要再次上演人貓混戰,溫定嫻抬手阻止他前進。「牠是你的寵物貓!」
孫弈硬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等牠死了就不是了!」
「喵喵喵喵嗚!」過來啊、過來啊!我在這里等你!仗著有溫定嫻當靠山,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毛毛在溫定嫻懷里叫囂。
唔!餅份、太過份了!「你這只不肖貓,我管你吃管你住,你居然敢這樣對我!」簡直大逆不道!
怒下可抑的孫弈長臂一伸,往溫定嫻的懷里探去,準備祭出孫家家法對付毛毛!
「喵--」不妙,他這次來真的!瞥見主人眼里兩簇怒火,驚覺苗頭不對的毛毛連忙掙月兌溫定嫻懷抱,在最後一秒逃離孫奕的鐵爪!
「大膽毛--」咦?觸感怪怪的?模起來比較像……女人的胸部!?
「孫弈……」
「干什麼?」
看她的排雲掌!
五分鐘後。
溫定嫻繃緊一張俏臉,隔著滿桌殘菜,冷眼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孫弈。
他正拿著冰袋按在臉上。「喂!別這樣瞪我好嗎?」他被她看得好毛!
「哼。」她撇過臉不看他,回想起剛才那場烏龍意外,雙頰發熱。他居然……襲胸!雖然她知道他絕對不是故意的,可誰叫他哪個地方不好踫,偏偏把手放在她胸部?又有哪個女孩被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踫到胸脯會一臉幸福陶醉的說「很舒服」的?一般女孩踫到這種狀況,不是尖叫便是下意識的抵抗,而她,不巧,恰好是屬于後者。
他一邊揉著自己被打腫的臉,一邊為自己辯白。「我又不是故意的……」語氣無辜極了。
「嗯?」溫定嫻瞇起雙眼。還敢妄想替自己月兌罪?
咳……用那種眼神瞄他!孫弈在心底為自己抱不平。「那只不肖貓呢?」
「大概跑出去散心了吧?」他對毛毛這麼壞,毛毛不離家出走才奇怪!
他冷笑。「散心?最好是!」應該是畏罪潛逃吧!
無聊!都已經二十幾歲了,還像個小男孩一樣,跟貓有什麼好計較的?算了,她寧願去洗碗,也不想和孫奕在這里瞎攪和,
溫定嫻端著盤子走到公寓狹窄的廚房,扭開水龍頭的瞬間,流水聲充塞了小小的空間,听來也清涼。
在所有的家事中,她最喜歡洗碗,看著餐具上的髒污在流水的沖刷下漸漸消失,彷佛心里的煩惱也被清水一同洗淨。如果心里的陰霾和苦痛也能如此,那該多好?
生活中難免有許多煩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夠學會遺忘的本事,最好是一覺醒來,發現所有的困擾全在寤寐之間煙消雲散,自動消失。然而,遺忘只是埋藏,哪一天當你毫無防備時,自記憶深海底處浮起的過往,可能更令人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