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意有氣︰「是不是一到周末就要吵架啊?這還沒見面兒呢,你要預演怎麼著?」
錢教授也不想吵,忍著氣說︰「行了,我自己看著辦吧。你也不用來接我,多睡會兒,反正我認識路,‘大不了’找不著我再原車返回就是。」
兩個人掛斷電話,都是郁郁不樂。可意望著天花板無奈地想︰這樣的雞肋婚姻,真是味同嚼蠟,進退兩難。可是離婚呢,又好像沒什麼理由,錢教授為人正直,又對自己一心一意,離開他,難道有更好的選擇在轉彎等自己嗎?
她想起咪兒的話︰在婚姻中落實婚姻所擁有的,在婚姻外尋找婚姻所沒有的。可以嗎?可以那樣做嗎?
當年也曾經是相愛的,也試過一見鐘情,就好像現在的阮咪兒和門海。那時候電話粥從入夜煲到天明,有多少甜言蜜語說不完,恨不得每分每秒在一起,所以結了婚——結了婚,就要顧柴米油鹽;想過更好的生活,就得忍受兩地分居;分得久了,感情便越來越淡,凝成了果凍般的結晶體。他們已經越來越沒有話說了,除了吵架。吵架,是誰也不想的。
左右睡不著,她索性發了條短信給陸雨︰睡了沒有?我很悶。
陸雨很快打回了電話︰「怎麼了?三更半夜性苦悶?」
可意不好意思︰「你還沒睡?不打擾你休息吧?」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正想找人聊聊天呢。」
這就是說,陸雨今天晚上是一個人。可意放心了,開始訴苦︰「我老公明天過來。」
「那正好,性苦悶問題很快就可以得到解決了。」
「可是,我怎麼一點都沒有盼望的心情,反而覺得是苦差事,恨不得趕緊應付完了好好休息。夫妻做到這份上,是不是該到頭了?我真害怕見了面又會吵架。」
陸雨不再嘻皮笑臉,認真地勸︰「夫妻是需要溝通的,吵架也是一種被動溝通,從心理學的角度上來說,你們一見面就吵,是因為心里缺乏安全感,壓抑了太多的心事和情感希望和對方交流,卻又不知道該怎樣交流,于是就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一種急躁的情緒,演變至爭吵。夫妻到了這個階段,就該小心了,吵不要緊,吵過之後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談談,什麼時候連吵架都懶了,那才真叫夫妻做到頭兒了呢。你們倆呀,還有一段路可走呢。」
可意被陸雨說得笑了︰「你的確可以開心理診所坐班收費了,做起心理咨詢來有模有樣的。」
「那好,你欠我一次咨詢費。」
「一般來說,心理醫生會給客人提供錦囊妙計嗎?」
「會有建議——建議你給自己定一個方案。你不是天天給雜志做策劃嗎?給自己的婚姻策劃一次,好好安排兩天的節目,找回初戀的感覺,看看你對他到底還有沒有愛情?」
可意的工作狂立即發作︰「這個主意不錯,不如下期策劃主題就叫做《找回初戀》,請三至四對夫妻,由雜志社安排一整天的活動,設計一些固定場景,比如在頤和園來一出‘游園驚夢’、在陶吧里來個‘人鬼情未了’、最後再來個‘真心對對踫’,一路跟蹤拍攝采訪,記錄下整個過程中的點點滴滴,測試他們的默契度、和諧度,然後請你這位心理專家點評婚姻的內傷與療治方法,倒是挺有現場靶的。」
陸雨忍不住笑了︰「可意,如果你經營自己的婚姻,有你對工作一半的敬業精神就好。」
「悲哀的是,從上次的網絡事件後,我對工作的熱愛已經不如從前了。」可意的情緒又低落下來,「我終于知道什麼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期刊圈就像大觀園,每個人都在表演,你不參加演出都不行,因為想演出的人仍會把你當成活道具。尤三姐說的好,‘保得了清白之身,保不了清白之名’。我真是有些厭倦了,好想辭職回家,退出這個江湖,干干淨淨過自己的日子。」
「咪兒退出影壇,也還是會被狗仔隊追拍。只要活著,又想活得好,誰又不是在江湖中打滾呢?」
「人人都想退出江湖,我就是不知道,他們退去了哪里?從前的人還有個掛冠歸農,我們呢?連塊地都沒有,歸什麼農啊?歸于婚姻?歸于家庭?指望錢老師養我?這輩子只怕沒有這個命。真羨慕從前的女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現在的女人越來越沒身價兒了,嫁了人,只會活得更辛苦,因為還要擔心另一個人的死活。」
「可意,你這段時間好像特別容易感慨,這不像你。」陸雨有點擔心,「每個人都有情緒低潮期,心理學上管這叫做‘黑洞’,形容人們想躲入洞里閉關靜休的感覺。不過,你不能再放任這種消極情緒一直頹廢下去了,有了問題總得面對,還得想辦法積極地去解決。不然,就太不像你了。」
「我會的。我明天就和錢老師‘游園驚夢’、‘人鬼情未了’去。」可意很想問問陸雨,你一直關心著別人的心境情緒,夫妻恩愛,你自己呢?你的心扉,又向什麼人打開?獨居的你,縱然風流韻事不斷,可是那些過眼煙雲的情愛走得進你的心嗎?也許這便是陸雨修心理學的原因,可是心理醫生的心理問題,又向誰求助呢?然而話到嘴邊,她問的卻只是貌似玩笑的一句︰「最近有艷遇嗎?」
「有。不過不是艷遇,是遭遇。是你認識的人。」
「誰?」
「你老板古建波。」
「什麼?」可意大為意外,「古建波追求你?你怎麼一直沒告訴我?」
「從上次在北京吃過一頓飯後,他就一直給我打電話,發短信。最多的一次,一天里發了幾十條。本來以為只要不理他,很快也就沒事了,他畢竟是你老板,說多了怕惹是非。可是他前天追到大連來了,還說不追到我決不罷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天哪,難怪古建波好幾天沒來雜志社,也不打電話。原來他在大連。」可意連連驚呼,卻也覺得好笑,「你也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嗎?你沒跟他說過你已經結婚了嗎?」
「當然說過。」說到自己的婚姻,陸雨仍然不願多談,簡單地說,「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我不喜歡他,他還能強迫我不成?明天我們還要見面,我決定和他一次談清楚。反正,我也正有事要問他呢,以前不好意思逼得太盡,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說得這麼嚴重。是什麼事啊?」可意隱隱不安,「陸雨,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以後會跟你說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當然。」可意到底忍不住問出口,「陸雨,你好像有很多秘密。我不是想打探隱私,但是朋友本來就是用來傾訴心事的,可是你從來不肯說出自己的煩惱。」
「如果說出來于事無補,就不如不說。我自己明白自己,傾訴對我沒有幫助。」陸雨再次說,「可意,有一天事情解決了,我會告訴你的。」
可意更加不安了,可是,也惟有緘默。
4、
雖然已經是冬天,然而頤和園綠樹蔥蘢,陽光和煦,加之游人如鯽,儷影雙雙,絲毫沒有蕭瑟的寒意。可意和錢教授並肩走在園中綠蔭道上,指點著那些古老而輝煌的皇宮建築,興致勃勃,難得地有了共通的趣味與話題。兩人坐在涼亭里,可意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皇上穿明黃龍袍,是從哪個朝代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