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陸雨的魅力獲得肯定的同時,陳玉的魅力卻觸礁了。她一直恪守著「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在北京玩出軌」的獵愛守則,但同時也從不放過在網上與任何人曖昧的機會,這是顯示她機智的最佳方式,是她生活主要樂趣之一,幾乎堪稱精神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然而那個經編輯小于介紹認識的娛記攝影師釘子同自己針鋒相對火花四濺地討論著話題,卻自始至終公事公辦,就題論題,沒有表現出半點論題之外的好奇心或是進取心。
陳玉很是受挫,不明白一個男人怎麼可以和一個女人熱火朝天地討論而不產生非份之想,如果兩個人是面對面,還可以解釋成這個男人意志力強、危機感重、害怕惹火燒身;可是兩個人明明是網上聊天,就是再過火也不會惹出任何麻煩,他怎麼就能一點兒不動心呢?
除非這個男人是性冷淡,要麼就是愛無能。陳玉惡狠狠地想。
第二天,陳玉約了可意在西餐廳見面,將自己與釘子的對話記錄和對釘子的私人評價一起交給岳可意。
可意不以為然︰「不喜歡網絡曖昧並不一定就是性冷淡,我自己也不喜歡網上調情。」
「那是因為你是名人,害怕別人把你的聊天記錄公布于眾。」陳玉拆穿她,「你以前不知多風騷。」
這是有過前科的,可意剛出書那會兒,還比較熱衷于炒作,找了幾個知己朋友在網上給自己寫書評叫好兒,結果就有一個網友唱反調兒,貼出自己和可意的網上聊天刪節版,以暗示自己與可意的曖昧關系。從那以後,可意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網聊」了,除了和幾個信得過的親密朋友視頻,很少結識無名網友。
提起舊事,可意苦笑︰「建議你把‘風騷’一詞換成‘風趣’。」
陳玉點頭︰「就是呀,我們這樣又風趣又機智的聊天對手上哪兒找去?這男人要麼根本接不上話兒,要不怎麼肯放棄調情斗法的好機會呢?」
侍者送上餐牌來,陳玉點了腓力牛排七成熟,一份水果沙律,一杯紅酒。
可意取笑︰「你干脆吃烤肉算了。」她自己叫的是三成。
陳玉不以為然︰「你這叫茹毛飲血。」
可意笑︰「史湘雲說的好,我這會兒是割腥啖羶,等一下可是錦心繡口。」
「史湘雲什麼時候說過的?」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可意是紅樓迷,可以把前八十回章目情節倒背如流。
陳玉想了想,仍不記得《紅樓夢》里有這麼一段,但也不求甚解,她的思路還在原地打轉︰「你說那釘子明明也是一個寫作人,話鋒也伶俐著呢,裝什麼正經呀?我說這廝絕對是心理陰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疾怕在談話里露出馬腳來,所以才特別謹慎,一絲不露。」
「你是不是有點兒嚴重呀?至于嗎,不就是你跟人家調情,人家跟你說理嗎,干嘛這麼生氣?」
「我這可是第一次認識這麼不解風情不知好歹的家伙。」陳玉真不是一般的生氣,被別人冷落已經是一種失敗,被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冷落則更是奇恥大辱,那簡直對她的機智與風趣的詆毀與否定。
牛排上來了,陳玉沒吃幾口,又忍不住揚起刀叉繼續控訴︰「有些男人只說不做,有些男人只做不說,可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在說著一件樂意做的事時,卻連說也不肯說的。」
「你這話繞得我都听不懂了。」可意頭疼地看著好友,攻其軟脅,「哎,有失優雅啊。」
陳玉被提醒了,放下刀叉,也放低了音量,但仍然不懈聲討︰「男人可以有賊心沒賊膽,但是不能連賊心也一並失去了。沒有賊心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可意有些架不住了︰「再說下去,那釘子就成不男不女了。你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呀?」話未說完,她忽然瞅著陳玉的背後樂了,「唉,中國人還真是不扛念叨,這不,來了。」
「來了?誰來了?」陳玉扭過頭去,看到編輯小于正陪著一個精瘦的男人走進餐廳,忽然明白過來,「你說那男的就是釘子?」
「就是。我見過他照片。」
「這名字還真起得挺確切的,果然是一根鐵絲身子頂一個螺絲帽兒腦袋。」
這時候小于也看見可意了,連忙向釘子說了句什麼,快步迎上來。可意也替陳玉和釘子做了介紹。
釘子只是很簡單地對陳玉說了聲「幸會」,卻對可意極其熱情,不住地說著「久仰」的話,又連聲夸小于有多麼敬業,聰敏負責。他似乎很想坐下來共進午餐,然而可意遲遲沒有發出邀請,他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走開,並且連連說「保持聯絡」。
陳玉冷眼旁觀,益發氣惱,因為她覺得在釘子眼中,可意的魅力指數明顯比自己高,甚至連小于都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小于走開後,陳玉一直神不守舍,不住偷偷望向他們的桌子,批評著︰「你看他那諂媚的嘴臉,恨不得把菜喂進小于嘴里去。這廝是第一次吃西餐吧?他知不知道吃西餐是不作興幫人挾菜的呀?」
可意說︰「吃西餐也不作興東張西望。你怎麼回事?對這釘子是不是留意過度了?要不是了解你,我會以為你愛上他了。」
「切。」陳玉終于把頭轉過來了,可是沒一會兒又忍不住望了過去,「哎,你看他那一身打扮有多土。又是長頭發又是迷彩服的,就跟剛從貓耳洞里下來一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娛記。」
可意不得不再次提醒︰「適可而止。你今天特別失態啊。要再這麼著,我就喊結賬了。」
陳玉悻悻︰「我就是不明白,難道我沒有小于有魅力嗎?憑什麼他對小于像蒼蠅抱蛋,看見我就跟沒看見似的?」
「夠了,你今天已經丟足貴婦的臉了。」可意不客氣地批評著,揚手叫來侍者買單。
陳玉羞愧地閉了嘴。
可是坐在出租車上,陳玉又受刺激了。原因是釘子給可意發了一條短信,想請她賞光共進晚餐。
雖然可意回復說「沒空」,陳玉仍然覺得很不得勁兒,不住地嘮叨著︰「這廝也太目中無人了。他中午才向小于獻媚,晚上又急著沖你發嗲了。他知不知道什麼叫廉恥?他亢奮啊?要是精力過盛,可以找個城牆犄角蹭蹭去,用得著這麼興奮嗎?」
可意哭笑不得︰「你剛才不還說他性冷淡嗎?怎麼才一會兒功夫罪名又改成性亢奮了?」
陳玉氣呼呼地不說話。
實情是︰釘子對每個女人都亢奮,獨獨對她冷淡。這正是她最感到氣憤和屈辱的。
晚上陳玉打開電腦上網,先瀏覽了一下自己的博客,忽然想起什麼,又特意查找到釘子的博客地址,打開。正看到釘子關于今天午餐的日記,上面明明白白而又含糊其辭地寫到在某西餐廳與著名作家岳可意見面的情形,給人的感覺好像是他和可意私下吃了頓午餐,而並不僅僅是在西餐廳里踫見。
陳玉忽然明白了,原來釘子是典型的名人心理,他崇拜名人,隨時隨地地想著與名人或者至少也是媒體人士發生點親密接觸或是惹點緋聞,從而把自己也炒成一個名人;甚至,很可能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名人,並且把一切不是名人的人都當成和自己一樣想成為名人的人,這就是他同陳玉對話時特別小心不留下任何把柄的真實原因。他親近小于,不過是因為小于是編輯,可以幫助他向名人的目標更加邁近;而他巴結可意的動機就更加明顯,是為了讓別人把他當成與可意一樣平起平坐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