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施了一禮,恭敬問道︰「請娘娘示下。」
哲哲緩緩地一字一句說道︰「這個綺蕾是曾經行刺過大汗的,當日的情形,你也是親眼看見了的,到現在想起來我還捏一把汗。雖然你哥哥多爾袞說她現在真心敬服大汗,自願入宮為妃,我這里可總是放心不下。若一個照應不到,便是于你兄弟也不好。所以嘛,這第一條,就是她在睿親王府出閣時,我要從宮里派人去親自督促沐浴包衣,檢查妝奩包裹,不得攜帶任何利器;奉迎禮後,合巹禮前,須得打散頭發,除冠戴,不著一絲半縷,以錦被裹身,由太監抬往清寧宮侍上,行禮後立即送出,不得過夜,以確保大汗安全。這一點,你記下了嗎?」
多鐸早知大妃會有所留難,卻沒想到竟然這般刁鑽,然而她之所命與大汗旨意並無相悖處,況且話中點出綺蕾刺殺舊事,還扯上了自己兄弟,竟令自己無言以對,不禁冷汗沁出,恭身答應。
哲哲頓了一頓,喝了一口茶,仿佛忽然想起似的,閑閑問道︰「听說大汗要封綺蕾為妃,封號定了嗎?大汗可提過要賜住哪里?」
多鐸心中本有答案,但听大妃問及,便不肯說出,只道︰「大汗將此事交禮部商議,尚無定論,正要請娘娘的示下。」
哲哲再和大玉兒對視一眼,都微微有笑意,點頭道︰「那正好,這件事,我早已替你們籌劃過了。不過將來如果大汗問起,禮部上下要口徑一致,就說是你們自己商議的,讓綺蕾與四宮嬪妃比肩于禮不合,連豪格貝勒的母親也不過是個庶福晉,綺蕾又有什麼理由一入宮即封側福晉?宮中諸妃心中不平是小事,只怕蒙古諸公也要說話的;從大清門正門進宮也大不宜,這是獎賞功臣凱旋歸來的最高榮譽,一個妃子,哪里有走正門的資格?傳出去,只怕冷了八旗將士的心,所以,轎子只打側門進就好了;至于寢宮,更不必麻煩,就讓她暫時住在莊妃的永福宮吧。」
多鐸一愣,抬起頭來︰「這……」
哲哲截口打斷︰「你就別這呀那呀的了,我與大汗成婚在建京之前,還是那年遷來盛京時,才和大汗一道並輦走了一回大清門正門,平日里,就是我偶爾出入,也都是側門通行;那綺蕾又有什麼資格正門進出?我知道大汗有旨,要一切照著大婚的格式來,可是我大婚時也沒走過正門呀。這不算違抗聖旨吧?」
多鐸一愣,還別說,這番話真正滴水不漏,就是自己也想不了這麼周全。不過也的確幫他解了一重為難,忙躬身答道︰「娘娘說的是。如果大汗有異意,禮部也必恭請大汗三思。不過讓新貴人和莊妃娘娘同住一議,只怕不便向大汗啟齒。況且永福宮里還有襁褓嬰兒,大人孩子擠在一起,十分不便。」
哲哲笑道︰「淑慧格格已經滿歲,這兩天就要搬出來跟女乃媽子們住的,永福宮空得很呢,別說一個綺蕾,就是再來幾位也住下了。況且她住在永福宮里,吃住行止都和莊妃一樣,不必和東西側宮里十多個庶妃同吃同住,已經是抬舉了她呢。莊妃都不嫌麻煩,難道她還有什麼挑剔不成?那綺蕾曾意圖行刺,如果給她自己住著,關起門來,還不得把寢宮布成賊窩呀?這心思大汗自己不擔,我身為正宮,可不得不替大汗想著,難道出了事,你們禮部是不用負責任的麼?禮部不動工,大汗難道自己搭個帳篷給那個綺蕾住不成?有何不便啟齒?況且憑豫親王的口才心思,相信這些個小事也難不倒你的。」
多鐸無奈,只得苦笑答應︰「臣知道了。且請示娘娘這第三點……」
哲哲道︰「這第三麼,就更簡單了,從現在起,禮部要定下規矩︰凡嬪妃入清寧宮侍寢,必先由宮女侍奉沐浴包衣,以錦被裹體,果身由太監御輦抬進,蒙大汗幸後立即送出。這也不僅是沖著綺蕾的,我听說大汗有意充實後宮,以廣皇嗣,這是一件好事,可是林子大了,誰知道會飛出只什麼樣兒的鳥兒來?不行規矩,何成方圓?這些事,禮部想不到,我們幫你想著,可是制定法則,加緊督促,可就是您豫親王的事兒了。」
多鐸愈發吃驚,暗暗猜到這番言語心思必不是出自大妃哲哲自己的意願,八成是那個又會寫又會算的莊妃娘娘出的主意。這樣一來,綺蕾既然沒了自己的寢宮,就不能和大汗單獨親熱,也就難與大妃姑佷爭寵了。要麼綺蕾去清寧宮侍寢,然而要光著身子進光著身子出,而且承幸後立即送出,可有什麼機會廝磨纏綿?要麼大汗到永福宮來,那既然來了莊妃的地盤兒,可好意思只找綺蕾親熱?這樣子,不論大汗會不會格外恩寵綺蕾,大妃姑佷可都同時會是分一杯羹的受益者了。且一切以大汗的安全為名,竟讓人不能駁回,這一招,的確是高,連多鐸也不由得不要佩服三分了。
一連數日,睿親王府張燈結彩,大擺宴席,最忙的人,自然要屬睿親王妃。
她的年齡原就比多爾袞大,人又羅索,舉止言談難免有些小媽媽的態度,當對待綺蕾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地關照著時,就格外像個母親。自從多鐸送出納采禮,她就開始為婚禮忙碌了,不但撥了丫頭專門侍候綺蕾的起居,又找盡借口一天幾次地親往探問,無論綺蕾怎麼樣地冷淡她,都不能使她的熱情略為稍減。
納采禮由多鐸親自送達,睿親王夫婦作為綺蕾的義父母,封賞餑餑桌一百張、酒筵桌一百席、羊一百一十九只、酒一百瓶。納采宴由內務府御茶膳房預備,其風光隆重幾乎可與王爺納福晉相媲美,只略遜于大汗娶大妃。
到了進宮前夕,大汗的第二次封賞又到了,乃是黃金一百兩、白銀五千兩、金銀茶筒各一具、緞五百匹、布一千匹、並冬夏朝衣、貂裘馬匹甲冑弓箭等等,不勝枚數。
王妃樂得合不攏嘴,面對著耀眼生花的錦袍玉帶,幾乎熱淚盈眶,不住口地說︰「大汗太恩寵了,這麼厚的封賞,睿親王府怎麼當得起呀?綺蕾既是我義女,那我們的嫁妝可也不能省減了。」夜以繼日地,將一張嫁妝單子改了又改,填了又填,又拿給丈夫過目。
然而多爾袞只是不在意,說︰「宮里面什麼沒有,要你這樣熱心幫她準備。再說也未必用得上。」
王妃不以為然︰「宮里有是宮里的,綺蕾的嫁妝轎子畢竟是從我們睿親王府里抬出去的,可不能太寒酸了,叫人看著笑話。」又拿去向綺蕾炫耀。
綺蕾住的後花園已經裝飾一新,不僅起先的藥鏜碾盞一概不見,就連琵琶舞衣也都收起,布置成通常王府格格的閨閣。連丫環僕婦也都換過,挑選了幾個老成知禮節的,每日監督指導綺蕾宮中禮儀。王妃甚至特意將自己的貼身丫環烏蘭派到後花園來听差,方便兩邊通消息。
至于馮媽媽,早在多爾袞回到盛京的第二天,也就是他確認綺蕾已經出師的當晚,就已經由當初請了她來的王府侍衛多克成親自送走了。關于她的去向,綺蕾一個字也沒有問起。也許她回去杭州了,也許遣回老家了,也許死了,誰知道呢。真相多半是最後一種。但是多爾袞既然沒有提起,綺蕾也就絕不會問。這是他們無言的默契。
第24節睿親王妃成了綺蕾的義母(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