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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 第6頁

作者︰西嶺雪

冰天雪地間,大玉兒裹在繁復沉重的禮服下,滿頭金玉,周身琳瑯,大眼楮一眨一眨,小嘴巴抿得緊緊的,完全像個小玩物。新婚那日,皇太極是將她抱進洞房的,把她放到床上時,幾乎下不了手。

當時皇太極已經34歲,比大玉兒大二十有余,對著還完全是個孩子的她,很難產生男性的激情。他娶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家庭;他真正感興趣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帶來的陪嫁——科爾沁的八千鐵騎。

他看不見她粉紅花蕾般沒有發育的小小的乳,看不見她嬌女敕卻不解風情的緊攏的腿,甚至看不見她曾經被無數次稱贊的那種草原女兒罕見的白皙,在她的身上,他看到的,只是遼闊的草原,如林的旌旆。一次又一次的聯姻,將他和她的家族聯系得越來越緊密,這緊密的結果,並不是共同強大,而是弱肉強食。可是現在,野心還不能暴露得太早,科爾沁的王公貴族們還與他勢均力敵,因而雙方都不想輕易引起戰爭,以免兩敗俱傷。俗話說,殺敵一萬,自傷八千,奴爾哈赤和皇太極都不會做那樣的蠢事,付出無謂的犧牲。如果糖衣炮彈可以讓敵人歸順,那麼又何必真槍真炮地上陣廝殺呢?可是將來,他相信是不久的將來,不僅是科爾沁的姑娘,而是整個的科爾沁都會成為他的專屬,在他的身下輾轉申吟,逆來順受,正像此刻這科爾沁的女兒在他身下輾轉申吟,逆來順受一樣。政治是什麼?戰爭是什麼?也就是一個搶來或者娶來的女人罷了。化干戈為玉帛,是為了據玉帛為己有,戰爭的成果,就是把這降服了的戰場像女人一樣裹入身下縱情肆虐。也正因為這樣,他對待女人的態度向來都是溫和的,正像對待他的俘虜一向很溫和一樣,因為她們既然已經屬于他,就是他的東西了,對待自己的東西,當然要小心些。

可是無論他怎樣的輕柔溫存,對于12歲的大玉兒來說,新婚之夜仍然是一生中最可怕的記憶,是很長一段日子里不醒的夢魘。那紅燭照耀的帳殿,那陌生的強悍的男人,那突如其來的親昵,那痛楚的進入,都令她驚恐而委屈。最後,當這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所有的戰績歸結為她身下一塊染血的白布。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處女破瓜後特有的新鮮而溫腥的氣味。仿佛海洋上的風一直吹到大漠中來了。

大玉兒嚶嚶地哭泣著,傷口燒灼一樣地疼痛,嬌女敕的皮膚上縱橫著形態不一的傷痕。而那個剛才還勇猛如虎的男人從她身下抽出布條,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對她說︰「我讓你流血了,從此你是我的女人,要听我的。」然後,他翻了個身,疲憊地酣然入夢。

紅燭滴淚,伴著大玉兒嚶嚶的哭泣一直灼痛至天明。

那個男人讓她流血了,從此他成為她的丈夫。

十二歲的大玉兒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男人傷害了她,使她流血,就會成為她的丈夫,而且要求她終身听命于他。她只是朦朦朧朧地知道,流血,代表著一種征服。而且,自從這夜之後,她便不再是科爾沁草原上寨桑貝勒那個嬌寵的小女兒,而變成了盛京城里皇太極貝勒的側福晉。

婚後一個月,後金自遼陽遷都沈陽。第二年,奴爾哈赤去逝,皇太極繼位。政務繁重,新汗王更加沒有心思同自己的小新娘培養感情了。有時候大玉兒都懷疑皇太極是不是記得有她這樣一個妃子,或者干脆只當她是在後宮長大的一個小女孩。而她自己,也從來不把自己真正看成福晉,一有時間,就鑽到大貝勒代善的帳篷里找多爾袞玩。有時玩得累了,她就睡在代善的帳篷里,要等皇太極來把她抱回去。而當皇太極不要她伴宿,而留宿在別的妃子的宮中時,就會根本記不起這個小小妃子,任她留在大貝勒的帳中,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由哲哲遣人把她尋回。事實上,後宮佳麗無數,皇太極寵愛她這個小妃子的次數是極其罕有的。

哲哲嘆息了,意識到自己的這步棋可謂廢招,大玉兒實在年幼,于風流手段一竅不通,根本無力參預到爭寵之戰中來。她也曾苦心孤詣地試圖教會她什麼是女性的嫵媚,什麼是身體的武器,可是大玉兒沒有興趣,對她的教誨全不在意,只等她訓完了,就一轉身找多爾袞玩去了。

第6節後宮掀起軒然大波(2)

多爾袞大她三歲,卻比她懂事得多,兩個人年齡相當,志趣相投,一直往來親密,大玉兒後來可以成為一個騎射了得的女中豪杰,完全得益于多爾袞的教授。在大玉兒心中,多爾袞才是她的親人,甚至比哲哲姑姑還要親的親人。因為只有他,才是一心一意地為她,喜歡她,遷就她,而從不對她提出任何要求。她開始越來越喜歡耽在代善帳中,有時多爾袞出征前線,不在盛京,她也喜歡獨自坐在那兒,抱著他的弓箭發呆,掰著指頭一天天算他的歸程。

所以,每次將士歸來她總是最高興的,而且因為年紀小,身份又特殊,她那種喜歡的樣子就表現得特別張揚,常常一直沖到馬頭的最前面,又跳又叫,毫無矯飾,讓皇太極也為之感動,覺得這個小妃子雖然不解風情,對自己卻真正是好的。他可不知道,大玉兒的盼望與歡喜,初衷都不是為了他。

然而哲哲是知道的,她開始擔心佷女與多爾袞的過分親近或許會埋下什麼禍根,說不定便是代善貝勒與已故大福晉悲劇的翻版。于是從此約束大玉兒,讓她沒事不許再去代善的帳篷,而規定她每天留在帳殿中讀書習字。好在大玉兒對于學習漢文很感興趣,加上年幼,注意力很容易便被轉移,果然老老實實呆在後宮,一心一意鑽研起學問來。不出兩年,女騎士變成了女學士,說起話來引經據典,滔滔不絕,然而于閨閣之道,卻仍然不開竅,見到皇太極,只是嘻嘻笑,毫不懂得眉目傳情。畢竟,那時候所有的書都是給男人預備的,它們教會了男人如何「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卻不能夠教會女人怎樣「書中自有後宮床,書中自有大丈夫」。

一轉眼,七年過去了。前線戰事如火如荼,後宮生活卻是風平浪靜。偶爾有小小石子濺起漣漪,也都是針頭線尾的小隙,如石子投進湖心,波紋再大,也翻不起浪頭。哲哲早已放棄了對佷女的期待,同時也覺得皇太極雖然冷落中宮,可是對其他諸宮後妃也不過爾爾,一心只關注戰事霸業,于房事上興趣索然,況且,對自己也一直敬重有加,雖不親熱,卻也不算疏遠,便只得罷了。她已經安下心要過一輩子這樣平淡無奇的大妃生活了,可是這時候,綺蕾來了!

綺蕾來了,皇太極的心忽然熱了。

那天,他被抬到清寧宮來,眼楮剛剛睜開,已經先問那姑娘的下落,當听到她還在急救的時候,他發怒了,將手中的藥碗潑向太醫,怒罵道︰「沒用的廢物!要是你們不能將她救活,我就讓你給她陪葬!」接著又命令所有的大夫進殿,逼他們給綺蕾會診,說是如果救不活,就把他們統統活埋,嚇得那些大夫磕頭如搗蒜,驚得哲哲大妃從頭涼到腳。

那一刻,她終于明白,真正的對手來了!

第二天一早,她借著自己大妃的身份,以關心為名去看過那個察哈爾女子,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發絲凌亂,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可便是這樣,也仍然遮不住那股驚人的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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