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談到玉,我和他有說不完的話題,而且觀點完全一致,「我爸爸親自去過昆侖山拜訪采玉人,他說玉礦最高處可以達到海拔四、五千米,每年只有七、八兩個月可以進山,雪還沒有完全化淨。海尼拉克礦和阿拉瑪斯礦沒有可以走的路,采玉人都是靠繩子垂吊上下山,克里雅河上也沒有橋,要靠空中鋼絲橫渡。采玉人背負50公斤的玉石走上五天才可以出山,然後再換上驢馱三天,這才能走到可以將玉石月兌手的村鎮。所以爸爸每次購進和闐玉,總是不肯太和人還價,就是覺得那已經不是玉,簡直就是一個個采玉人的命。」
「你爸爸很善良。」他夸贊,又回頭看一眼鄰床的小妹,「所以,你也很善良。」
「相信你也是。」我送回一頂高帽,「你說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噫,這話有點肉麻,尤其是對著一個男人這樣說話。雖說他是我自己的前身,可是畢竟乾坤大挪移,如今已男女有別。這可算自戀的又一種解釋?
他與我心意相通,立刻察覺出我之不安,揮揮手說︰「別太介意,都是自己人。」
嘿,我們可不就是百分之二百的「自己人」?
「你幫助小妹這件事做得很好,說不定會對案件有幫助。」
「可這是兩回事。」
「世上所有的事都有因果聯系,一啄一報,莫不前定。」
「老調重彈。」我糗他。
他板起臉︰「你就是我,怎麼可以笑我?」
「沒听過‘自嘲’這回事麼?」
「算你有理。」
我向他報告案情進展︰「宋詞現在已經沒事了,但是元歌現在還在里面,找不到證據可以洗清。」
「會有辦法的。」
「你一直說會有辦法,可是辦法在哪里呢?」
「在你呀。」
「我?」
「是啊。我不是說過嗎,你要想辦法消除你們三個人之間的怨氣,只有言歸于好,才能化險為夷。」
「可是……」
這時候小妹忽然申吟哭泣,大聲叫︰「秦經理,饒了我!饒了我吧!」聲音淒苦至極,充滿恐懼。
我急忙趨近身去,伸手將她推醒︰「醒醒,做什麼夢了?」
小妹迷茫地睜開眼楮,滿臉淚痕,驚惶不已,口中猶自叫著︰「秦經理,不要!不要!求求你饒了我吧!」
「小妹,醒醒!」我用力搖她,「沒有秦經理,你在做夢,醒來!醒來了沒有?」
這一回,她完全醒了,可是仍然驚魂未定,看清是我,一把抱住「哇」地痛哭起來︰「唐小姐,我夢到秦經理他……」
「夢到案發現場是不是?別怕別怕,那只是夢呀。」我抱住她的肩安慰她,「不是已經醒了嗎?沒事的。要不,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不!不!」小妹拼命地搖著頭,口齒不清地哀哀懇求我,「唐小姐,我不能說,不能說的,你別問了好不好?」
我束手無策,回頭再找吳鬼,已經不見。
第十九章
夢囈
第二天早起,小妹發了高燒,囈語不止,不停地喊著秦歸田的名字,聲音里充滿恐懼。
我不敢耽擱,立刻送她進醫院,然後通知阿清隨後趕來。
等待診斷結果時,接到老爸電話︰「丫頭,跑到哪里了,都不打電話回來?」
听到鄉音我無比親切︰「爸爸,拍賣會很成功。」
「小李都已經跟我說了。女兒,干得好!」
「好說,將來都是我的嫁妝。」我笑,同時心里寂寞地想,還嫁妝呢,這世上哪里還有可嫁的人。
老爸呵呵笑︰「那麼,你明天該收隊了吧?」
「明天?」我一愣。
「怎麼,樂不思歸了?」
「爸,我還有點私事,想晚幾天回去。」
「交到新朋友了是不是?」
「是。」但是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年輕人,難得的。好,爸爸就多給你幾天假期,記得要玩得開心點。」
「謝謝爸爸。」
我知道爸爸一定是誤會了,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然而……
就在這時,我忽然感到一陣莫明的窒息,驀地感覺到張楚的存在。他就在我左右,距離我很近的地方,仿佛有強烈磁場吧擾,讓我清楚地感知他的氣息。
如被蠱惑,如受牽引,我不自覺地站起,听憑心的指引一步步走向病房。
棒門听到張楚的聲音時,才發覺那原來是婦科診室,他是陪他妻子來做第二次或者第三次檢查?
一道門隔著我和我的另一半,那種被斬斷的疼痛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絕裂。
我不敢推門進去,卻又不舍得就此離開。
張楚,張楚,當我站在你的門外念著你的名字淚流滿面,你可也知道我的存在?
不知道站了多久,又是手提電話讓我三魂歸位︰「唐詩,我是宋詞,有件東西要給你看。」她略略踟躕,聲音里有絲愧意,「也許我就該拿出來,可是鬼使神差,一開始瞞住了,後來就再也說不出口。」
我覺得好奇︰「什麼東西說的這麼嚴重?」
「是有關……元歌的案子。」
我立刻自診療部趕向住院部。
甬道旁有朵零落的木棉,我隨手拾起撂在花圃里,不忍心讓它再受世人的踐踏。即使一朵花謝了之後還有另一朵,但是這一個只是這一個,並不因為萬物內在的必然聯系而彼此混淆。
了解到自己的前生使我懂得更加珍惜現在,珍惜此刻的自己,以及自己擁有的一切短暫而永恆的緣。
只是,我和張楚,卻不是緣,是孽!
宋詞所謂的東西是一卷錄相帶。
蘇君也在,他今天把胡子刮干淨了,白襯衫打領帶,棕色西褲,看起來十分養眼,見到我,露出由衷的笑︰「我來接宋詞回家。」
我對他向來有好感,恃著曾與他並肩做戰,以熟賣熟地調侃︰「那你可要問過宋詞。」
偷眼看宋詞,嘿,巴辣女此刻溫順似小綿羊,臉頰飛紅,低著頭不說一句話。
我會意微笑,順水推舟,「那就有勞你了。」把朋友當貨物般移交,心下如釋負重。
「不忙,先看完這卷帶子。」他指指錄映機,已經調試好,只等我來一起觀看。
一片雪花之後,熒幕上出現了秦歸田和元歌。
我驚呼,那竟是案發當晚秦某同元歌爭執的全過程,上面且有準確的時間顯示。
背景是「王朝」七樓的走廊里,秦經理追著元歌在糾纏,先是動口,繼爾動手,元歌一味推諉,終于隱忍不住,揮起一掌摑在姓秦的臉上,轉身便走。
我看得忘情,忍不住喝彩︰「打得好!」
錄影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
如醍醐灌頂,我驚喜地叫起來︰「元歌是這樣子跑出去的,這時間正與保安記錄的元歌離開大廈時間吻和,也就是說,在元歌走的時候,姓秦的還活著。」
「沒錯兒。」宋詞低下頭,「所以這足以證明,元歌沒有殺人。」
「可是,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宋詞有些羞赫︰「那天我在八樓影像室加班,正在試用新錄影機,听到樓下有人爭執,出門一看,見是姓秦的和元歌拉拉扯扯,十分肉麻。一時好玩,就開動機器錄下全過程。後來出了事,只有我同元歌兩人最可疑,我想如果我出示這卷帶子,那麼案件就會集中在我一人身上,所以隱瞞。後來,就再也不好意思拿出來了。」
蘇君驚奇︰「宋詞,你好像變了一個人。」
「這是因為唐詩。」宋詞緊緊握住我雙手,「是你驅除我心中惡魔,讓我知道,一個心中有恨的女子是不會美麗的。以前是我不好,太怨天尤人,自視清高,但是這件事讓我知道,出身並不重要,一個人高貴與否,看的是她的作為,夠不夠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