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平微偏頭,笑說︰「我怎麼會呢?相信這廳里,沒有誰能比我更高興雪兒還活著。只是……一別十五年,她變成何等模樣?怎會成了池家小姐?這些年的境遇又如何?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待解,實非一只金鎖片所能概括得了的。」
「是的!」東方杰應和︰「我想的就是這樣。」
「我也贊成,好歹得弄清楚我這位未來嫂子,她的長相如何?品性如何?處得來否?」水來心無城府,清脆的說︰「可別像傅家公子一般,娶了惡妻連連喊苦。」
大伙听完皆捌著嘴兒偷笑。
介蘭瞟了她一眼,板著臉斥責︰「女孩兒家不安本分,哪兒听來的混帳胡話?也不怕你四哥哥听了氣惱,一旁听著,別瞎起哄。」
水靈咋咋舌,向崔平做了個玩笑鬼臉後,便安靜過到一旁。
大廳沉靜下來,介蘭推敲了會兒後終于說︰「好吧!依了你們的意思,這事究竟該怎麼辦?」
「就交給我吧!」崔平很快的說︰「我是雪兒的哥哥,也是她唯一的親人,正所謂長兄如父,她的事是該由我來作主,我即刻趕赴金陵池家,把情況先探個清楚,之後的事再作打算。」
「這恐怕不大好。」東方杰說。
「怎麼?」
「先不論這位池家小姐是否就是雪兒妹妹,相信大家應該看得出池家小姐的這封信,表面是要信守盟約,但暗地其實是試探,倘若東方家不予以正面的回應,只怕她會認為咱們沒有誠意,不願守信。」
「哎呀!」介蘭輕嚷︰「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這可怎麼辦?」
「不怕,我有個辦法。」東方杰馬上說。
「喔!原來早想好了計策。」崔平瞅著他看,低低的笑說︰「骨子里使壞,白讓我替你說上好話。」
東方杰揮手,笑笑說︰「哪有的事?」
他耳語︰「你心里有數。」眼光不覺飄向路小瑤。
「你們倆嘀咕什麼呢?’’介蘭不耐的問︰「杰兒,你讓她明白東方家絕對信守約定,然後再找個恰當的理由,隆重的邀請她來府里作客……」
「待以上賓之禮,使她倍感榮幸。」崔平接口說︰「實際上,明是歡迎,暗是調查,既能當面問個清楚又能隨機防備,就像上回大伙輪番上陣,讓冒牌貨趁早露出破綻。」
「你一定要說得那麼尖酸嗎?」
東方杰看著他︰「或者,她確確實實是崔雪兒。
崔平輕笑,聳聳肩︰「嗯,我只是說實話罷了,而且你真心希望她是雪兒嗎?」
東方杰蹙起眉頭咕噥︰「你知道的。」
「本來知道,但現在不太確定。」
「你……」
「好了!」介蘭突然打岔︰「你們能不能不用再私磨耳語了,我決定,就照杰兒的話去做,至于以何種名目邀請,咱們再細加商量,想是不會太難的。」她看看眾人,特別是崔平。「如何決定,可有異議?」
崔平發覺旁人的眼光都飄向自己,遂忙說︰「嘿!可別忘了,我也是東方家的一分子,當然和大家站在同一陣線上。」
介蘭點點頭︰「若沒意見,就這樣決定了。」她說。
事定,廳內的人便各自散去。東方杰和崔平又多聊了一會兒,然後才想起路小瑤,往降芸軒去,走上回廓轉個彎,正巧看見她在前頭走,他連忙趕上去說︰「剛才在大廳,你怎麼一句話也沒說?」
她看著他笑問︰「我該說什麼呢?」
東方杰呆了呆,傻氣的笑,忙說︰「就像往常一般,表示一些看法意見,你知道,我娘看重你的,你的話也多半是對的。照你看,這件事是真是假?」
路小瑤搖搖頭,徑自向前走,饒富興味的話語便由她口中輕輕揚起︰「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怎是我說了算呢?」
「那……」他攔住她,低頭詢問︰「你可有什麼好的意思?」
她抬起眉,望著他︰「照我說,一切就都看著辦吧!」
東方杰一怔,困惑了。
御史府的邀請立即獲得金陵池家的熱烈回應,在四月中旬正好是采收臘梅的時節,人車浩蕩的來到京城。
那街上的人見車輛紛紛、人馬簇簇,都好奇的站在兩邊觀看,七言八語,比手畫腳,就像看廟會似的熱鬧,只見那騎著銀鞍白馬的管事,領著一主子乘坐的罩蓋珠矯卉蘭車,而丫環和嬤嬤們分乘的三輛車緊隨在後,最後是載物品用具的馬車和兩名侍佣跟隨其後,浩浩蕩蕩,一路來到東方家的正門口。
池家在金陵是赫赫有名的大商賈,東方家見如此陣勢不敢稍有怠慢,由東方杰親自迎接,命二十來人從旁協助將眾人安置在往南的紫菱院內,待主子入內更衣,稍作休息後,才在光明大廳做正式的見面。
三個月前,東方杰在此處接見路小瑤,而今日又在此接見崔雪兒,只見門外走來一美人,身穿錦衣玉服,雲堆罩耀珠,當真華美艷麗之拯,移步如標,來到當中,恭恭謹謹的行禮問安。
介蘭見了真是打從心底的喜歡,特別喚人抬椅賜坐,然後說了些稱贊的話。
「不知小姐身上的金鎖片,可否借來一看?」介蘭忽然冒昧的問。
她微笑點頭,立即自頸項取下鎖片,交由丫頭遞上前。
介蘭仔細翻看,一面用手擦模,接著笑著一連迭喊︰「沒錯,沒錯……是這方金鎖片。‘前緣今定,天賜佳偶’八字,是我親筆字跡交由師父刻造,半點不能作假呀!」說著眼眶倒濕了,介蘭上前挽她的手嘆道︰「雪兒,雪兒,你真的是雪兒。你讓咱們足足盼了十五年,怎忍心到今日才現身呢?」
崔雪兒望著她,只是垂淚,眾人見了也覺心傷。
東方杰走上前,安慰的說︰「好不容易見了面,怎反倒哭個不停?還是坐下來,大家好好聊聊。」說著連忙扶起母親回座然後又問︰「雪兒妹妹,十五年前究竟遭遇了什麼?你快說一說,好解了大家的疑惑。」
崔雪兒趕忙用手絹抹了抹淚,即刻說「十五年前的夜里,雪兒正熟睡著,忽然被一陣叫鬧聲吵醒,我朦朧睜眼一看,正好看見平哥哥往下跳,轉眼沒了蹤影,我一驚便大哭起來,才發覺自己莫名其妙的上了馬車,我不依就直嚷著要找爹娘找哥哥,但趕車的管家怎麼也不肯,只留了嬤嬤去追哥哥,帶著我和香荷急趕馬車出城門口,哪知……」
她低吟一聲,淚珠便奪眶滾落,旁人聞見深感心酸也不忍目睹,她抹干淚痕又繼續說︰「哪知出了城門不過幾里路,也許是天黑路暗,也許是管家一時不察,馬車一個不小心整個翻落山崖谷底。」說著淚水撲簌簌的滾下來,「當時我人小身子也輕,幸運的彈出馬車落荒草上只受了點輕傷,可憐那管家父女,他們……他們相擁隨著馬車一同掉入山谷。」
人人唏吁不已,路小瑤更是臉色灰白。
「我在荒野里又哭又喊喊啞了嗓子,直到天亮,才讓一個出城門的人家給救起,他們就是金陵的池家夫婦,那時,我天天嚷著要回家,要爹娘要哥哥,但他們夫婦倆借言回避,或是哄騙一番,直到我十歲那年,他們才肯老實告訴我,說我全家在我出事那夜就已全遭殺害,我
不信,還央求他們領我回鄉看,結果……祖屋已成廢墟,祠堂里供著我爹我娘我哥和其他所有親戚的牌位,我這才……才不得不信了這個事實。」
崔家一百二十八條人命全由東方老爺收殮安葬,而且為保安全,還假造了崔平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