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宁,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心底里放着一个你。
我已经是惯性失眠了。每当夜晚来临时,便开始畏惧着夜之漫漫。
心理的失眠是没有药方的,如果我不能忘记你,也许就会一直失眠着。我好害怕,不知道从此会不会无止境地失眼。
我的床罩是水蓝的蓝,帘子是月白的白,看上去很美,躺上去很舒服。空调开在低度上,盖上轻盈的棉被,这是享受夏天的另一种方式,应该有个安眠的好梦。但,无论多么的享受多么的舒服,我仍是睡不着。
你知道吗?无以安眠的时候我就吟诗咏词。这是我新发明的催眠方法。数绵羊的方法太老土了。我专门背诵一些有“楼”字辈的诗词,觉得可以助眠——
“红藕香残玉箪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
“楼外夕阳明远水,楼中人倚东风里。”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柳外画楼独上,凭栏手然花枝。”
“金陵城上西楼,倚清秋。”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添,一段新愁。”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鸳机新寄断锦,叹往事、不堪重省。梦破南楼,绿云堆一枕。”
“永夜婵娟未满,叹玉楼、几时重上。”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小楼西角断虹明。栏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
“斜阳独倚西楼。”
将“高”与“楼”写进词里的我也记得一些,要是背完了“楼”仍旧睡不着的话,我就会顺便背一次——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你读过这首词吧?初遇你时以为你的名字源生自于此。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你说这是你事业追求的境界。原来!原来你是错记古人词。
还有很多以“高楼”一同人句的诗词,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犹疑望可见,日日上高楼。”
“楼外翠帘高轴,倚遍栏干几曲。”
“绮罗心,魂梦隔,上高楼。”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江汉西来,高楼下、葡萄深碧。”
其实,那些诗词中,我也只记得有“楼”或“高楼”的那部分而己,其余的,一个字都没去背。就好像,在这些年所遇的男人中,我只愿意记取你——独步高楼,其余的,只当是身边过客。
我不希望你也成为我生命里的过客啊,可你却是,一个我想留也不能留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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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过痛苦的爱恋吗?”夏汐问依旧“奉旨”前来照料她的许之宁。
他给她买了一幅新的拼图,它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花之恋事”,绘着各种鲜花和一个身上缀满花朵的年轻女子。
图画很美,故事却令人心碎,印在千重万片花瓣里的文字读来尤其使人落泪。
“有。我的痛苦从两年前的某天延续到现在。”许之宁端给她一杯温开水,然后目光专注地望向她。
“没有停止过?”接过水杯,夏汐避开他的眼睛,凝视拼图上的繁花绽放。
“没有。”
“哦。”夏汐不敢看他,翻弄着另一堆纸片。
这些日子,她仍旧是拼砌着《月光女神》。砌好又弄乱,乱了又重砌,反反复复,没有终止。这似乎是她想念独步高楼的另一种方式,也是减缓想念之苦的一个无言姿态。以前每次把图拼砌完整一次,她就在日历上做一个标记,而现在,她已经将这幅拼图砌合了十七遍。
“你肯帮助我吗?”许之宁的头俯下来。
夏汐闻到他并不均匀的气息,有口香糖的甜味。赵兰清曾说,男人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总会保持口气清新,因为他随时随地都想吻她。
“帮助你吃完香口膏对不对?”她侧了侧脸,故作天真,扮出一派无邪的表情。她并不矫情,更不做作。可是,现下若不努力装扮幼稚,用天真的语气,她怕许之宁会说出让她无法接受的话。
“是——的!”许之宁把一片绿箭香口胶放在她的掌心,“我喜欢你,夏汐。”这是他自从追求她以来的第一次面对面的表白。
夏汐以为自己会不知所措,但是没有。她听见自己静静地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她是看着许之宁晶亮的眼睛说的,她希望让他能看清她诚实的双眸,她用同样晶亮的眼睛告诉他,她不是在说谎。而她也突然明白,原来自己除了不会对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说“我喜欢你”外,也不会对一个无法倾心的男人说“我喜欢你”。
谁知许之宁却说:“夏汐,我不会放弃你。”
原来他是个固执的男人。
她低头不语,心不在焉地砌图。
“夏汐,给我一个机会吧。”许之宁突然单膝跪着,犹如求婚的姿态般,眼光炽热如窗外的日光。
她惊愣地看着他,有点手足无措了。她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现在的局面太突然。
许之宁继续道:“下个月底,我就要到外国去工作了,公派性质,期限五年。本来是调职至澳大利亚分公司的,但是我争取了加拿大。你知道为什么吗?”
“呃?”
“我想让你跟我走,夏汐——”许之宁无数遍地说着,“跟我走好吗?我喜欢你那么久那么久。”
这是任一个女孩子都会心动的话吧?夏汐很奇怪,为什么她竟没有心动?似乎是遇上独步高楼后,她便失去了动心的勇气了。才多久呢?不到一个夏天。
“跟你到加拿大去?”
“是的。兰清小姐说你喜欢加拿大,对不对?”
“你这是——在定义我们的未来吗?”可是夏汐想,她和他并没有多少未来。虽然赵兰清不断地提醒她要抓紧他。抓紧一个不喜欢的人?除了独步高楼,她不想抓住任何人。
可惜,她想抓住的人不能去抓紧,不存在心底的人却在她身旁。爱情,为什么就这么的无可奈何呢?
“你接受这个概念吗?”许之宁小心翼翼地问。
夏汐回视着许之宁,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双肩的手炙热得惊人,她低低地、有些许怅惘地问:“你为什么不选择澳大利亚呢?”
“什么?”
“哦没什么。”她别转头,不看他。她不会告诉许之宁,有个她很喜欢的人就在澳洲。
“你说什么?澳大利亚?”许之宁追问。
“我说,澳洲的阳光很好,我喜欢那里的阳光气息。”呼吸着澳洲的气息就等于呼吸着独步高楼的气息吧?夏汐傻傻地想。她大抵是想他想得有点神志不清了。
“哦……”
“我觉得——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加拿大。”夏汐静静地说,然后看着许之宁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