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此刻,她才悲哀地发现,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的痴迷爱恋,即使一厢情愿也可以是很久很久的。
灰灰的天色,这是深冬的颜色,静寂的街角,冷风吹动一树黄叶,飘飘零零地在空中飞舞,她扬手接住落在襟间的一片,默默凝视。
泛黄的叶片躺于掌心,细小的叶脉交错伸展,伸至叶尖,露出一圈晶莹──是无名指上的钻戒。那天,任淮安将戒指套于她左手的无名指中,然后深深地吻住她……沉浸于他制造的激情,她都忘了摘下来还给他了。
她将树叶紧紧抓握掌间,心就如同手里的一片叶子,只稍放手,便飘无着落。
???
三天来,邮箱里的新邮件,都有任淮安自荷兰发来的E-mail,每一则文字后,都附了那句话:爱你,不长,就一生。
其实,这就是她想对秦玄说的话了。
爱你,不长,就一生。只是秦玄知不知道他是她长久的依恋?她掩面而泣。
手机响个不停,是任淮安,“我现在鹿特丹大桥上,你知道我正干着什么吗?我在看云。小河,看着云彩,我就特别想你,告诉我,你也想着我……”
传自遥远欧洲的声音感觉并不遥远,任淮安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回荡,但秦玄的影从心海慢慢航过,引得她阵阵轻颤。
她迷恋的依然是秦玄吧?那个男人,她一直想不明白吸引她的究竟是他的哪里?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爱由始就没有理由。
也许秦玄是只黑色蝶王,喜欢色香味俱全的“花”。而她也不过是他以前轻轻试探的一朵,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她的盲点,单恋的盲点。可是单恋是一种酷刑,遭受过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
“你──会很快回来吧?”回来后,就直接告诉他好了。告诉他她真的无法投入,无法与他好好爱这一场。
“我高兴你这样问我。”任淮安的声音十分愉悦,“等我一个星期。”
然而她不能等待。一个星期是七天,七天于她是漫长的煎熬。
整理着繁复的往事,像整理磁盘碎片一样,完成后,结果是秦玄送她的那张照片,夹在手记里,又提醒她那个下午离职时的秦玄的眼神是怎样胶住她的……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滋味,真的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颗流成热泪后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坚强面对,无法面对脆弱的自己。
她再也无法承受隔着距离思念一个人的累。就是今天吧,就是今天。
坐在计算机旁,丛小河开始拟写辞职申请。她想她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整理往事的程序之一就是离开这里。而离开的缘由,是逃避一个深情的男人:任淮安。她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为爱出逃。
真的不能再与他纠缠不清了,负荷一份自己无法与之同等付出的情爱真的很累。而对秦玄的痴恋,迫使她急于离开;也许离开这间公司后,她又将恢复成无业游民。无所谓,反正她没有终点,这里只是驿站。而现在,她必须去一趟中部。
拿起电话,她查询信用卡上的存款,还好,是一笔较为可观的数目。一年半载内,即使没有工作,也不会流于街头乞讨或动用银行的存款。
她的突然辞职,上司好像颇为惊动,做着尽力的挽留,没有签批她的辞呈。然而她的去意已决。
等不及上司的批复,向林婉仪套来秦玄任职的公司地址,赶在任淮安回来之前,丛小河飞往了中部。
才刚抵达,任淮安的声音便接进她的手机。
“你在哪?”她问他。
“去你公司的途中……”没听完他的话,她索性关了机。
懊结束了,难道不是?两年了,任淮安的用情之深她不是不知道,然而她还是没有办法爱上他。两人之间的纠缠如果是错又能怪得了谁?世间太多的错不在于人,是时间与空间,一错,便隔千年。他们的错不能再延至这个千年了,就让她来将此作结吧。
对不起,任淮安。
她以最快的速度住进了酒店,将身子丢到床上,什么都不想。可是脑子抵达安宁的境界太遥远。
很累。也许在阳光散淡的冬日的午后,她需要一种冲击,来自乐曲的,激活几乎疲惫的灵魂。
???
在暖暖的日光照映中醒来,生命如获得了新生。
就快见到秦玄了,不是吗?嘉和集团──应该不会太难找吧?
丛小河面对镜子梳理一头长发,镜子里浮现出一张写满兴奋的巴掌大的小脸。她瘦了,瘦得似乎有点美丽,月牙色的肌肤将两只大大的黑瞳衬得格外晶亮,双眉如峰,鼻梁微挺,嘴巴略小,但与脸形相衬协调。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好看。
化了个淡妆,唇彩依然是不曾更改的紫;将乌丝扭成麻花,斜斜地,长长垂落于左肩;洁白的高领羊毛线衫翻出灰紫风衣的领口,托起一张清秀丽容。
这种纯纯净净的美丽秦玄喜欢吗?在地铁上丛小河不断揣测,想起与秦玄交往过的那些千娇百媚,她们似乎都是艳光四射的。秦玄,他爱的应是犹如高若妍的那种惊艳吧?她于他不过是个相对特别的小女子吧?那么她这样装扮描容为哪般?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好愚蠢,为一个也许从未喜欢过自己的男人缀饰自己,为一个也许从未喜欢过自己的男人奔走到这里。其实见到他又能怎样呢?她能对他说些什么?难道只是告诉他,她恋了他整整两年?
寒意莫名欺上心头。她远远地站在嘉和集团大厦外,想见秦玄的一点点冷下去。
一辆红色小车停在门口,车内步下一位黑衣男人,背影很熟悉──任淮安?!她揉了揉眼睛,不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任淮安走过另一扇车门,俯子,牵出一位体态婀娜的女子──天!那是、那是高若妍!他们并肩走得如此贴近,没有注意到她。
热情奔放的高若妍遇上英俊盎有的任淮安──她曾有过的预想正在眼前上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心正一点一点往下沉,体温一寸一寸流失,她感到全身冰冷,如遭寒霜……那团红色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距离里,她移步在街上没有目的地走,记忆中生命从来没有这么失落过。
此时她竟觉得自己像个失恋的女人、被任淮安抛弃的女人,真可笑。
有人在路的那端看她,靠着一面墙,冷冷地看过来。
暮色深深的冬日,突兀出绝然的,冷得绝然的是那个看她的人看她的眼神。是谁?黑沉沉的牛仔酷装,飘飞的长发以及那斜斜注视的目光……秦玄吗?
她的心跳得猛烈,“秦玄!”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那是道空空的墙,什么都没有。
伤悲如潮铺天盖地的来,是伤了自己,却不知为谁悲切。她开始痛哭起来,一颗颗晶莹泪滴连成一串叹息,跌落地面了无痕。
天黑了。
???
绚丽繁华的都会,有多少传奇发生?迷幻的激光灯下,丛小河醉于酒精的氛围里。她是失却生活热情的寂寞女子。不喝酒也要倒满杯,闻着湿湿的酒气和长寿烟闷闷的香气,她假装的优雅与实质冷凝在吧台中显得格外突兀。
突兀往往会引人注目。
“我猜小姐你需要一个陪客。”似笑非笑的脸在瞳孔里放大,一只男性的大手握捏她执杯的手,力道充满挑逗。以为她是夜女郎吗?也罢,有人陪,何妨堕落一下?
丛小河站起来,妩媚一笑,“你可以为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