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仍然无法成为他可以强娶她为妻的理由,世上的孤儿岂止他一人,比他更孤苦无依的到处都是,这如何能够为他的乖僻行为开月兑。
荒谬的是,在彩莲眼中,他不折不扣是个救世的英雄,能被他看中,更是无上的荣宠。
“彩莲,”采萱也曾试图与她讲理,“如果魏文龙真如你所言的毫无缺点,为什么会相中我作为妻子的人选?我相信他能挑选的名援淑女,甚至于公主,必不在少数。”除非,采萱没有说出口的是,除非在那些贵族眼中,他仍是一名贼寇,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成为他们的乘龙快婿。
岂料彩莲仍有妙答,“由此可见,将军对你真是一见钟情啊!”
“对我一见钟情?”
“是呀!这还是勇哥私下告诉我的,原来你跟将军早在你入境晋国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为了你,还不惜冒被认出身分的危险,出面抢救一个小孩。”
“是,”采萱急急忙忙的解释,“他是抢救了一名小男孩,但那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
“是吗?”彩莲分明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就算第一次不是好了,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你指的是他混进这里来的那一次吧!”采萱接下去说:“现在,我晓得他根本不是来当刺客,分明就是来跟你们做里应外和的准备。”说着说着,已经有点生气。
“你是在怪我和勇哥没把事说给你听吗?”彩莲误会了采萱的愤怒。“但我们有我们的苦衷,君焉的父亲是个暴虐的主子,所以在他统治期间,将军一直忍辱负重,连带着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就怕一个闪失,会坏了将军复位的大事。”
“你们这些下人?为什么只有你们帮忙,魏文龙的兄长族亲们呢?”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却又忍不住必切的问。
“他们和原来的君卿,也就是将军的外祖没有丝毫血缘开系,就算想帮忙也力不从心,深怕『名不正、言不顺』,到时晋君怪罪下来,岂不帮了倒忙?”
是吗?采萱却不这么想,人情冷暖,她在这两年间算是尝尽了。像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谁见了都怕,怕被她依靠上了,就不肯离开,魏文龙虽贵为魏侯与君侯之女的儿子,但终究负着父母的血海深仇,谁敢真正的招惹?
“那他现在可真是苦尽笆来了。”以前那些不敢“雪中送炭”的人,现在看他真的夺回君家的封地,应该很快便会来“锦上添花”了吧!
然而即使如此,采萱仍没有办法谅解他,他们几乎走过相同的路,所以他应该怜惜她、帮助她、支持她才对,怎么反面欺负她、强迫她,几乎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呢?
太没有道理了!这么蛮横的一个人,教她如何托负终身?
因此她宁可死。
对,她宁可死,也不愿见到他丑陋的一面,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肯让她保留两人初见时的美好?
后来彩莲又说了什么,采萱便大半都没听进去了,只任由她摆布,甚至乖乖跟魏文龙草草拜了堂,也没动用杜薇的嫁衣。
爹、娘,我就快要与你们团圆了,等等我,等--
“将军。”守在门口的两位侍女尊敬的叫道。
等到他来。
“辛苦了,都下去吧!”
“是。”
采萱听着他的声音,等着他慢慢走到自己面前来。
她依旧一语不发,什么都不说。
“啊!”却听见他说:“应该先喝交杯酒,我怎么给忘了。”
还想要她跟他喝交杯酒?作梦!
“夫人,来--”文龙一手掀开她的盖头,一手递上酒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双手执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危险!”虽然他当机立断,把红巾和酒杯都丢开,用力打掉她手中的刀子,但终究稍迟一步。
“让我死!”她决绝的喊道。
“有我在,妳休想。”不顾她的挣扎,文龙把她的嫁衣一层层的剥开。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胸前微痛,让采萱知道刀尖没有完全落空。
“你为什么总是想不通?”泛在她白色抹胸上的血,仿如一朵鲜艳的花。“为什么不肯乖乖嫁给我,什么都别问?”
“你喜欢木头?”她在他脸上看到的是什么?慌张、焦灼跟疼惜?真的是疼借吗?恐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闭嘴。”天啊!她怎么这么倔强?不惜以死明志,嫁给他有这么难吗?
“你……真霸道。”两年多来的忍耐,到晋国后半个月的煎熬,加上这两天的纷乱,采萱终于撑不下去了,而在昏迷过去之前,她居然还能展露一抹几近凄艳的笑容,看得文龙心中一震。
“采萱,采萱……”他一声接一声的唤。
但采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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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萱从深深的黑暗中缓缓苏醒,觉得四肢重,头也重,最重的是眼皮,好像怎么睁也睁不开。
人死了之后,不是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吗?“娘!”她喃喃唤道,终于睁开了眼。
叫出声后,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却是魏文龙。
“是你?为什么会是你?”不可能,他不可能陪她一起死,换句话说,这里并非阴曹地府,而是……
“为什么?”她偏过头去,已经流不出一滴泪水。“为什么不放我走?”
“昨夜之事,苦被你母亲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采萱的泪水,终于再度决堤。
“我知道。”他仍坐在床前,低声的说:“因为我也曾动过相同的念头,想随母亲而去,若不是为了我,她不会死得那么惨。”
采萱转过头来看着他,发现他一脸哀戚,心下为之一酸,差点就想伸出手去轻抚他的脸。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最后她只这样说。
“但母亲代我回来却是事实,当时晋君已经答应让我接位,只是碍于年龄尚小,遂暗示由父亲及母亲代为摄政一年,所以他们才会回来,才会--”
“我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见不得他难过。“那根本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没得风寒,就算你一起回来,那又如何?恐怕只是一家三口都难逃毒手而已,再说,女儿怎能不回来奔父亲的丧?”
“如果你会劝我,”文龙反过来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轻生?之前再多的苦,你不都忍下来了。”
她露出诧异的神情。
“彩莲都告诉我了。”
“我只是累了。”很奇妙,两人居然能够这样聊天,就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样。
“那就嫁给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必为人仆佣,任他人驱使来、驱使去。”
不对,如果她的身世他全都知道,怎么可能只说这样?“彩莲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和那杜氏千金的关系,就好比我与君焉,全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而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君焉是想要我的命,杜家则是拚命压榨你的劳力。”
采萱听完不禁松了口大气,虽然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总之就是不想要他可怜她。
“不管如何,总好过你,是不是?”
文龙突然牵起她的手说:“如果你都了解,为何不能与我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她轻声重复这四个字,像在低吟一首歌。
“对!”他把她的手拉去偎在他颊边。“怜惜我,在眼前的困境中助我一臂之力。”
“我能够帮你的忙?”
“远超过你的想象。”文龙斩钉截铁的说。
采萱的心头开始回暖,却也同时感觉到冷,如今毕竟已届秋末。
发现她在颤抖,文龙随即关切的问:“伤口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