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他打断她,轻声但不失威严的说。
“爷爷?”她有些忐忑。
“咱爷孙俩聊聊,你总不能一直站着吧?”
“啊!是。”她赶紧坐下来。
但高进却不急着开口,先喝了口茶润润喉,而晴霜也耐着性子等。
“我听说你这里来了个孩子。”
“他只是我的干儿子。”他为什么会过来,她猜也猜得着一、二,她不想连跟他说话,都要拐弯抹角,那太累了。
“我当然不会像阿尘那样胡思乱想,但晴霜,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何必做人家的干娘呢?”
“爷爷怎么知道这些事呢?”
“你想瞒我?”他已经有些生气。
晴霜赶紧站起来说:“爷爷最疼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
“所以不敢让爷爷为我操心。”
斑进听了一愣,接着就哈哈大笑。
“爷爷?”
“你这孩子,”他摇头道:“坐下,先坐下。”
“不,你先答应不生气了,我才坐。”
“威胁起我来了?”
“不,晴霜不敢。”
“坐吧,”他叹道:“晴霜,你真是上天赏赐给我的最佳礼物。”
今天已经连续听大树和他说这种类似称赞她的话了,但她却开心不起来。
“假以时日,阿尘也一定会明白的。”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爷爷,”晴霜呐呐的道:“你真厉害。”
“是你自己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要猜出你的心事并不困难。”
“但陌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她已经红了眼圈。
“你都不说,他怎么会知道?”高进指点她,“况且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爷爷的意思是说陌桑他当局者迷。”
“你又何尝‘清’了?”高进反问她。
“我原本以为……”
“只需要不断的付出就够?”高进又猜中了她的心思。
“难道不够?”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带着破碎的心和对你的误会到大漠去了,不是吗?”
“如果他学会相信我,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说到这,晴霜便有气。
斑进只得劝道:“你要他怎么相信?别忘了他母亲早早去世,第一任妻子又曾对他不忠,你要他从哪里去学对女人的信任?”
“从福晋和他姑姑那里。”
“姑姑?”福晋他可以理解,也同意她的确值得路尘相信,但“姑姑”是谁?“什么姑姑?”
“陌桑没有姑姑?”
“阿尘与他父亲都是独生子,哪来的姑姑,除非是——”高进的表情一变,继而不语。
但聪明的晴霜已经猜出端倪。“我明白了,那蓝姑姑并不是他真正的姑母,说不定,还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对吗?”
“小扁儿说自与你出双入对,恩恩爱爱后,阿尘就没再去‘邀月楼’了,洞房花烛夜的隔天,是他最近、也是最后一次去找那个姓蓝的女——”
老天爷!他这是在干什么?有解释比没解释还糟糕。“晴霜,事情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爷爷嘴巴笨,连话都说的不及小豆子与三树好。”
“三树!”即便心如刀割,晴霜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你见过三树?他在哪里?”
“晴霜,刚刚爷爷说——”
她不想听那个话题。“你相信三树说的话?”她明白了。“一切都是三树告诉你的。”
“晴霜,你听我说。”高进几乎算是在求她。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既然都知道了,就应该更加明白我的愚蠢。”
“这怎么可以说是愚蠢!”高进不同意。
“难道不是吗?”她已经快要哭出来。
“当然不是!”
“爱一个根本不在乎、不相信我的人长达三年,还算不笨?”
“晴霜,他可不知道你爱了他三年,是不是?”
“我——”她为之语塞,的确如此。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忘了,”晴霜喃喃自语,可见这是她最痛心之处。“他已经什么都忘了呀!”
“晴霜。”高进苦苦相劝。“他当时是在正要去娶方淑如的途中,不是吗?我知道你听起来会觉得刺耳,但是……但是……”真的要说,又觉得不忍。
“我怎么会吃死人的醋。”晴霜说:“更何况后来陌桑已经都不爱她了。”
斑进松了一口气。“你能明白嘛!能明白不都好了?”
“不好,因为陌桑他并不明白!”她的声音又高起来。
斑进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傻孩子,正因为他什么都不明白,才需要你说给他听,怎么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斗气,跟他闹别扭?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会那么生气、那么伤心、那么失望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晴霜瞪大了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心里头乱糟糟的,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情绪。
“怎么样?想通了没有?”高进放低了声音问。
“爷爷根本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凶,什么都不肯听我说,我每句话都只讲到一半就被他截断,好气人哪!”
见她露出小女儿的娇态,高进知道自己总算可以稍微放心了。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试着体会一下他的心情,如何?”
“他的心情?”
“对,想要相信你,又怕你跟方淑如一样;不想相信你,又明明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她呐呐的说,脸上已浮现红潮。
“是呀!不然还有什么?”高进总算可以好好的喝口茶了。
“那……爷爷,我现在该怎么做?”
“他去巡边,顶多再十天、半月便会回来,你可以耐心等待。”
晴霜没有说什么,但焦灼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要不然,也可以写信呀!”
“写信?”
“对,听说你会写一手娟秀的好字。”
“爷爷怎么知道?”
“三树对你赞不绝口,在你回府之前,我们聊了许多。”
“真多嘴。”她笑道。
“因为关心你。”
晴霜觉得心里头好温暖。“他们对我都太好了,爷爷也是,晴霜真不晓得要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有个方法。”
“嘎?”
“我说你有个方法可以谢我们。”
“什么方法?”
“赶快自己生个胖女圭女圭呀!”
“爷爷!”她娇嗔道。
“好了,”他起身。“我要回去了。”
“爷爷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至少也该留下来吃顿午餐。”晴霜挽留着。
“我虽老,可不会不知趣。”他笑盈盈的说,这一趟的丰硕收获令他非常满意,也有些得意。
“爷爷!”
“不要撒娇了,还是快去写信吧!”高进说。
“再急,也急不过一顿饭的时间。”晴霜辩称。
“你呀!编迷汤灌到爷爷这里来了。”高进虽笑得开心,却也坚持。“不,我不留下来占用你宝贵的时间,想请我吃饭,以后多得是机会,而且必须是男女主人都在,我才肯来。”
知道留不住他了,晴霜也只好陪着往外走。“爷爷派头好大呀!”
“当然喽!”他配合着她说:“别忘了你叫我爷爷,我可是镇平大将军夫人的爷——”
“夫人!”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谈,也令晴霜心中掠过一阵不安。
“彩莲,什么事?这么慌张?”晴霜问着路连的妻子。
“夫人,”她是真的很慌张,甚至无暇顾及该跟高进问安的礼数。“不好了!”
“到底是什么事?”
“刚刚小扁儿捎快信来,说将军身受重伤。”
第八章
晴霜一边赶路,脑中一边转着各式各样乱糟糟的念头,万一他受的是致命伤,万一他已陷入昏迷,万一他已——
不!晴霜猛力甩头,制止自己再往下想,不准自己再往坏处想,他一定要平安,非平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