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到底是从他哪一点看出来,他是在为她着想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对着身旁的他扬起一抹温柔微笑,倪安目光对上严飞,神色显得无比认真。“不管你是用哪一副面具待人,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当你和我在一起时,请用真实的那一面来和我相处好不好?”
真实的一面?
他看起来不够真实吗?方才因她的话而被挑动的情绪尚未平复,这会儿……他的心高高的扬起,一簇小小的火苗自他的眼底冒出。
停下车,严飞深深的凝望倪安,紧抿的唇有些僵硬,仿佛有话想说出口,却不知该如何说。
来不及消化,来不及替自己的困扰找到答案,倪安却又点燃埋藏在他心中的火苗,让它们由微弱转为烈焰,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是这么冷酷的人不是吗?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故作冷酷,那可是很累的。”和他相处的她也会很累,她不喜欢无时无刻都去研究别人的心思,更不想老是猜着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两人能有话直说,敞开心房,生活不是更加的自在吗?
“你认为我现在是装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严飞发现自己的唇正在颤抖,好似某种极力隐藏的真面目就要被人看破,而极度的感到不安和心慌。
“不是在装,而是戴了一副面具,也许你不希望被别人发现你脆弱的一面,不过面具戴久可是会拿不下来喔!我想当你与自己的家人相处时,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这样极力自我保护,避免受伤的你,让我看了感到很心疼。”她一直都相信,他有一面连她都不曾瞧过的真实面目,而她十分渴望能目睹。
心头一震,严飞极缓的转头,再次深深的凝视倪安,眼底那把大火不知何时浓烈得令人惊骇,炽热的火花悄悄自心底向上窜烧。
面具……他是戴了一副面具,但这事实从来没人能察觉到,为何会被她发现?
众人对他的了解全是错误,什么冷酷、无情,什么残忍到不择手段,这些全都不是真正的他,他只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而刻意戴上面具,不让人察觉他有任何的弱点,仅此而已。
当一个人对他有所误解,那也许只是一个笑话;当一群人对他有所误解,当全世界的人都把他认定为可怕的冷酷者后,连他这个从来不为自己辩解的当事人也因为这样的个性模式无法改变,久而久之,属于他个人的真性情早已不知何时被抹灭,直到一滴都不剩。
每个人都说他坏,每个女人都因他的身分和地位急着攀附,在看清众人污秽不堪的心灵后,他要如何轻易的相信任何人的真心?
她——到底是如何发现的?她是从哪里看出他极力隐藏的秘密?
不曾被撼动的心灵在他毫无防备时,将他极力隐藏的真心不假思索的完全刨出,说他不惊讶是骗人的!
这样极力自我保护,避免受伤的你,让我看了感到很心疼……脑中再次浮现她说的话,严飞依然感到震撼得无法平复,但他的唇瓣却悄悄的上扬而不自知。
第七章
清晨三点,耳边传来严飞痛苦的急喘申吟。
倪安睁开眼,身旁的他睡得十分不安稳,面色非常痛苦,她撑起身子。“严飞?”
“不要说……我不想知道!不、不要说……”痛苦的呐喊,严飞紧闭双眼,额上冒着汗,浑身僵硬不已。
“严飞?”拧眉,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倪安轻轻在他耳旁唤着他的名。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是爸爸的、我是爸爸的孩子!”粗声嘶吼,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受到极大伤害的孩子,恐惧地发出哽咽。
“严飞?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惺忪的眼眸清醒了些,倪安伸手抓着紧握拳在半空中挥动的大掌。“严飞,我是倪安,我在这里,你是不是在作梦?快点醒来!”
“别走……别丢下我和爸爸……不要走……不要离开……妈妈……”严飞一声声竭尽所能的呐喊,紧闭着双眼,眼角流下受伤的泪水。
妈妈引倪安不解的凝望着身旁的他。“严飞、严飞,你醒醒!严飞?”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神情,睡梦中的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床上的严飞无预警地睁开眼,眼底的脆弱几乎在他清醒的瞬间倏然消逝,取代的是冷酷无温的眼神。
带着一丝的狼狈,严飞猛然坐起身,胸口快速的起伏着。
“你还好吗?”倪安关心的伸手想替他拭去额上冒出的汗水。
“不要碰我!”憎恨的眼眸盯着身旁的她时,仿佛是透过她在看着其他人。
斑举的手僵了近一秒后骤然放下,“你作梦了吗?梦到什么了?”
她关心的态度看在严飞眼底,怒火瞬间聚满体内,又是那样的笑容,为何面对他时,她总是流露出这种温柔且让人忍不住沉沦的笑容?
就因为她那抹笑容,害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冷硬性情逐渐在崩毁,因为她待他的种种行为,让他快要沉沦在她虚设出来的幸福里。“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过问我的事吗?”
“我没有想过问你的事,只是你刚才看起来很痛苦,也一直在说梦话,我想你是不是梦到不好的事,或者……”
又是关心?她又想以关心的名义来彻底攻破他的防御吗?看他彻底投降很好玩吗?看他逐渐对她感到在意和信任很有趣吗?她就这么想踏进他的心房,就这么希望看到他真实且脆弱的一面吗?
她以为她是谁啊?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又是一句抗拒她关心的无温话语。
平息了不稳的情绪,但在严飞脑中,那鲜明的梦境却依然不断回荡,一次次扎疼他心中的伤口。
“好,你别生气,我不过问你的事……要喝水吗?还是要继续休息?”话语到底有多么强大的能力能将人的好脾气给摧毁?倪安不知道,但就在方才,当他毫不留情拒绝她的关心,当他依然将她视为敌人,以憎恶的眼神注视她时,她无法否认原来她也是会生气的。
走下床,严飞拒绝给予她回应,迳自快速走出房。
瞧着他冷漠的背影,脑中浮现方才他离去时仿佛将她当成透明人,连瞧也不瞧一眼彻底忽略的态度,倪安揪着被单的双手逐渐收紧了。
再如何有耐心的人,被忽视了这么久,也是会生气的,就算是她,一年中少有怒火的女人,在面对这个情绪老是陷于低潮的他时,小小的火苗也是会持续高涨的。
他打算躲在黑色的沼泽中多久才肯爬出来呢?到底还要多久,他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房呢?
她的要求很小,只要共同生活时给予她一些些的尊重就够了,但这个男人对她却依然排斥,拒绝她的关心、拒绝她的和善,甚至拒绝她对他有任何心疼不舍的想法。
这么做,难道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一点也不觉得苦吗?
是谁告诉她当事情发生时,除了勇于面对外,对敌人示弱就代表失败了?
是他啊!但是看看现在的他,无论有着多么可怕的梦魇,如果不正面迎击,那痛苦的回忆只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纠缠,这不是他教会她的吗?
房门再次开启,严飞肃冷的神色持续维持,他淡冷的瞧着跪在床上凝望他的倪安,又迳自躺回床。
“胆小表!”刺耳的责备话语传进严飞的耳中,她的声调虽然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轻易说中他的心坎。
“你说什么?”严飞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瞪着眼中毫无畏惧,与他相视的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