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三个都是棋艺社的社员,因同时迷上了西洋棋,所以觑了个空到汪可擎家,打算来下个通宵。结果他和林蘅都到了,就那该死的主人不知死到哪去了。帮佣的太太很不好意思的请他们进屋来等,就在这时,杨岭瞥见院子处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迅疾飞过,他吓了一跳。“鬼……”
“鬼?”林蘅不解,轻轻垂下的眸似笑非笑的。“大白天的,怎会有鬼?”
“我刚真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晃过去。”杨岭心有余悸,尽避不是太怕这样的东西,可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看见,多少都会有些毛毛的。
于是他起身,决心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来着。认识第二年,林蘅也不是不知道杨岭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索性放他去,乐得独自一人悠哉品茗。
外头下着小雨,杨岭用手挡着,追着白影往方才消失的方向而去。然后就在院子一角落的树下,他如愿看到了那一抹白影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身着白色小洋装的小女生站在树下,如瀑的黑发迎风摇曳。若不是杨岭看到了那飘逸的裙摆下一截白皙的腿,他可真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既然是人,那好办。于是他走近,细瞧下,他发现那是一个十分纤瘦的女孩子,白皙的肌肤、纯白的洋装。她像是听见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眉梢弯弯,一双淡而细长的眸子、薄薄的唇。
她的目光清浅,明明是四目相对,却又像是透过他的眼望向他身后那一方阴晦的天色,仿佛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看见他。杨岭有一晌的呆滞,那女孩好像也没打算要知道他是谁,确认了来人便又转过身去。杨岭见状,忍不住一问:“你在做什么?”
树下有一方土壤微微隆起,女孩的目光直直望向那儿,口气也是淡淡的。“我养的小鸟死了。”
呃。见自己过于鲁莽的踩到人家的伤心处,他有一些抱歉。“这样啊……恩……节哀顺变。”到最后,他只笨拙得想出这一句无关痛痒的安慰。
女孩没回应,仿佛他在与不在都与她无干。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杵在这儿也很奇怪,当然,杨岭可以不管她,自己回屋里去,可要他放这个小女孩独自在这……却有些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就是觉得她需要人陪。
所以他没走,站在她旁边,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女孩突然转过脸来,淡淡的眸望得他心悸。
只见她淡薄的嘴轻启:“你踩到它的墓碑了。”
啊?杨岭愣了下,继而移开脚,只见脚下的确有一片像是墓碑的薄木片。这么说来……眼前那一块隆起的土堆,该不会就是那一只鸟的坟墓?
他搔了搔头,不掩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抱歉。”
不过女孩似乎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待他移开了脚,便又转回头去。杨岭见她清秀的脸上滑落一滴水珠,有些呆住,急忙掏出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她。“拿去。”
只见她缓缓抬眸,清冷而困惑的眼望向他,不言不语,可杨岭知道她的意思是在问他干嘛。
所以他解释:“给你……擦眼泪。”
恩?只见女孩的眉轻轻挑起,脸上表情像极了不屑,她声调轻浅,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深渊——“多管闲事。”她没拿他的手帕,像是害伯上面沾染了什么细菌似的,只用自己纤白的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她说:“这不是眼泪,是雨水。”
“是吗?”杨岭收回手帕,倒也没有拆穿她极为蹩脚的辩解。第一,他们站在树荫下,压根儿淋不到什么雨;第二,他不信毛毛雨可以在她脸上蓄积成那样大的一颗水珠,不过既然她不愿承认,那么他也不打算戳破。
而像是感觉到杨岭上扬的尾音有着不信,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她声音僵硬的:“我才不会为了一只吵死人的臭鸟哭。”
“啊?”在杨岭尚不及为了她这一句自欺欺人的话感到好笑前,林蘅便唤他回去了。他回了声好,觎了眼小女孩独站在树下的模样,她纤弱的背挺直,倔强的表情像是满不在乎,可杨岭感觉得出她在伤心。
为了她死去的鸟儿。
回想着过去几乎要被他丢在脑中哪个角落储存发霉的记忆,杨岭喃喃:“原来是那个女孩子……一
林蘅似乎有一些意外。“她也不记得你了?”
“拜托,我都忘了一大半的事,她怎可能记得。”就算有那个脑容量,她肯定也不愿浪费在储存这等不必要的记忆上——想着若提起这事她会有的回答,杨岭便感到一阵好笑。
之后他和林蘅告别,回到了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杨岭一愣,直觉是汪予睫回来了。
他看看时间,晚上八点。他在厨房留了吃的给她,不晓得她吃了没?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踏人家门,却反常的不见那只只要有人开门回家便兴匆匆缠上来——不管有个人是不是对它极为感冒——的猫儿,他一肚子雾水,朝向室内轻喊一声:“喵?”
无人……不,无猫回应。
他感到不解,室内一片静悄悄,连基本该有人活动的声息也没有。此时室内电话骤然响起,杨岭吓了跳,忙走上前接起。“喂?”
“你……你回来了?”是汪予睫的声音。.
这一下杨岭可以说是更加不解,正要开口,汪予睫却难得慌张的截去了他的话:“你回来就好。你……你现在马上到巷子口那边的7-11来,你再不快就、就来不及了……哈啾!”
她打了个喷嚏,杨岭听见她在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越加急促:“你……哈啾!你那只猫出……哈啾!出事了,这、这里的兽医院今天休诊……哈啾!天啊,你快一点来,它……它快不行了!”她也快不行了……哈啾!
“好好,巷子口的7-11是吧?”尽避不知道出了怎样的状况,但眼下似乎直接赶去会比较实际。于是杨岭挂了电话,直奔地下停车场,驱动自己少有机会使用的Lexus前往汪予睫所指定的位置。
夜色昏暗,杨岭却没两下便在巷子口附近的7-11看见汪予睫——可说是极为狼狈的身影。他忙下车走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她闻声将脸抬起,眼眶整个红肿,杨岭吓住,尚不及回神,便被她硬塞了一个布包在怀中。他困惑的打开来瞧,发现那一只他以为失踪的猫儿正虚弱的蜷缩在毛巾中,发出微弱申吟。
她吸吸鼻子,话声中带有浓重的鼻音。“这附近的兽医院休诊,你……你自己看能带它去哪看病。”交代完毕,汪予睫作势要走。
“等一下。”杨岭拉住她,“你要去哪?”
汪予睫白他一眼。“回家。”
杨岭望着她,只见她眼眶泛红,鼻子也红通通的,感觉起来像是哭过。不过杨岭知道,她是个绝不轻言落泪的女人。
怀中的猫儿发出微弱的申吟,杨岭知道现在的状况不宜再拖延下去,当下直接拉着汪予睫往他车子处走去。“等一下我再带你回家。”
汪予睫愣住,作势要挣月兑。“我自己回去……哈啾!”
杨岭受不了,他好气又好笑的。“别闹了,你这个模样自己回去?除非你想让路人欣赏。”
这句话直指汪予睫痛处,她因严重过敏的关系,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凄惨到一个极致,尽避回去的路并不太远,可她仍不愿自己这一副模样被路人……甚至是邻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