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于总捕头,真是冤家路窄,咱们又碰面了。”幸好她已换下湿淋淋的夜行衣,并且稍稍做了一番梳理,否则就难以自圆其说了。
“玉姑娘到这清修之地,是为了悔过?”
看不出来他一脸忠厚,居然一开口就话中带刺。
玉玲珑嘴角闪过一丝顽皮的笑靥,“于总捕头好聪明,一猜就中,民女的确自认罪虐深重,所以特地来请方丈帮我消业解惑,我现在正急着要去找他,告辞喽。”
“且慢!”于长弘忙拦住她,“昨晚寺庙香客,有人失窃大笔珠宝,这事你可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栽赃给我就明说,干么拐弯抹角的?”玉玲珑佯装颦怒,摊开双臂道:“来搜身呀,找到了我跟你回衙门,随你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若没找着,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以后别有事没事在我四周晃来晃去,搞得我心烦。”
“我只是请教而已,并无恶意。”老实的于长弘不好意思直言,这种偷鸡模狗的事你最内行了,即使不是你拿的,问你也应当是最了解的。
“哼,存着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明白,假使想报那天的老鼠冤也成,本姑娘随时候教,否则就此别过。”玉玲珑若无其事地昂首阔步,反身行往大殿的方向。
于长弘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盯着她踩在碎石地上的脚印——湿的!
***
天宝禅寺后山有一条小溪流,因水势徐缓,水草丛生,水里滋生了许多各式各样,五彩斑澜的鱼儿。
刘肃和慕云等一干人,一大清早就跑到这儿躲着。
这是整座禅寺最隐密、最人迹罕至的地方,是刘肃在无意中发现的。昨儿回到大通铺刚睡下不久,他们每人都收到一大笔横财,和一封简短留书,要他们拿了钱就速速离寺。
因一时找不到殷之昊,所以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定这些银票十成十是他们老大偷拐抢骗来的,横竖他们当中只有慕云懂得几个大字,留书中仅仅两句话,就有三五个白字,他们是半看半猜,才弄懂意思。
就这样拍拍走人,觉得有些儿对不起一直很照顾他们的老大,于是大伙商让,在睡铺外留下暗号,接着到这儿等等看,也许他们老大会循线找来,和他们话别,
等着等着,实在很无聊,有人便提议,何不下去抓几条鱼上来烤了当早膳。
不消半炷香,已捞了五六条肥女敕的鲈鱼,大伙兴致高昂地生起柴火。
可惜,他们的小师兄早不来晚下来,偏选在这时候来找碴。
“快把鱼藏到大树后!”
大家七手八脚,藉势把鱼儿挡住,若无其事地冲着小沙弥傻笑。
“咦,你们不去做早课,跑到这儿生火?”小沙弥疑惑地张望着每个人。
“因为……冷。”
好烂的借口,众人不约而同地横了说话者一眼。
“九月天就觉得冷?”
“是啊,他一向身子虚。”刘肃忙打圆场,“小师兄这么早作完早课了?”
“唔,四更即超,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小师兄几岁皈依佛门?”看他没要走的意思,大家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沙弥闲聊。
“五岁。”
“你爹娘好狠。”
“一切自有天定,因缘果报,具皆法界业力,毋需怪罪任何人。”他平淡的口气倒显他们这群在刀剑上舌忝血的土匪俗不可耐。
“他说的,你了解吗?”刘肃搔着后脑勺问慕云。
“不必了解,只要懂。”哇!不愧是小师兄,每次开口都深奥得叫人一头雾水。
“尘悟呢?”小沙弥算算他们少了一个,遂道:“来寺里的香客向方丈师父告状,说丢了大笔银两,连东北九省总捕头也在调查。”
于长弘引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说曹操曹操到,于长弘正从前方五十丈处大松木踅过来。
“你不是说这里人迹罕至吗?”慕云撞了下刘肃,气他陷大伙于泥淖。
“我……我……哪知道……”
“各位师父,”于长弘拱手施礼,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他认得刘肃他们其中几个人,“你是……”
众人一惊,霍地全站起来,摆开架式,准备应战。
“鱼?”小沙弥从众人的脚下空隙瞟见一条条躺在草地上气息奄奄的鱼儿,眼泪都快夺眶而出。
“佛门净地,你们竟敢捕鱼杀生!”小沙弥气炸了,“于总捕头,请你帮我把这群野僧抓起来治罪。”
“好的。”
“呃,我们……不是、不是……”千钧一发之际,殷之昊终于及时赶到。
“大哥,大哥,救我们。”大伙像见到了菩萨,纷纷躲到他背后,寻求保护。
“你?你是殷之昊!”于长弘张大眼,以便看清这个恶贯满盈、目无王法的江洋大盗。
“于总捕头,先别管他是谁,把那些鱼儿放了才是最重要的。”小沙弥情急下,伸手牵住的居然是殷之昊的僧襬。
殷之昊睨了于长弘一眼,似笑非笑地弯,把草丛中的鱼一一抓起掷回小溪中。这是他第一次放生,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小沙弥乐极了,抱着他又笑又跳,“你修得最好,你将来一定可以到达极乐世界。”
不要吧?殷之昊哭笑不得地咧着嘴,那地方只有死人才会去耶!
“请小师兄领诸位师兄弟回去作早课吧。”人多碍事,他和于长弘尚有一场厮杀。
“不行,小师父你先自行回去,这些人得留下让我一一盘查。”
“这样啊,好吧。”小沙弥不懂人间恩怨,完全瞧不出环绕在众人之间的一团团逐渐凝聚的风云。
殷之昊待他走远了,才面向于长弘,挺了挺腰杆,眉间眼又恢复一贯的剽悍纵肆。
“凭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六人联手的,不如放他们离去,捉了我,你照样是大功一件。”
于长弘冷冷低笑,“好,擒贼先擒王,我就暂且让你们苟活数日。”
“大哥,这样好吗?”慕云和刘肃都是极讲义气的人,“临危月兑逃,算什么英雄好汉?”
“别逞强,”殷之昊俏声叮咛,“法事就要开始,东西到手后,直接下山,千万不可耽搁。”
“东西?”众人一阵愕然,“已经到手啦,难道这不是……”刘肃背着于长弘,露出银票一角。
殷之昊也被弄胡涂了,“既已达到目的,你们还杵在这儿做啥?走!”
“可是大哥……”他们立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呀。
“这是命令,谁敢不从,谁就是违反寨规。”殷之昊有自信,单单一个于长弘还奈何不了他。
“这……”大伙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一动也不动。
殷之昊回头暴喝,“走!”
不得已,众人只好离去,半晌后,小山丘上只剩他们俩昂然对峙。
于长弘星芒如剑,瞅着伫立在面前的对手,年轻、气盛、俊美非凡,浑身充满邪气。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居然甘为贼寇,实在可惜。
“到此为止如何?”英雄惜英雄,乃人之常情。
殷之昊浓眉微扬,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我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一条生路。”
殷之昊不置可否,纵声大笑。
“条件太苛,殷谋恕难从命。”殷之昊讨厌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于长弘长臂一挥,四周林木上头忽冒出数十名弓箭手,个个把矛头全对准殷之昊。
原来他早做了埋伏,只等他一旦入瓮,便将之一举成擒?
他是从何得到消息的?难道……真的是玉玲珑告的密?
殷之昊胸口一下胀满,怒火跟着陡升,十指握拳,发出格格声响,每个指节都泛成可怕的紫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