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夫顺著决明的目光看去,也惊觉自己露出了啥破绽。她试图站起来,一可借长裙盖住那皮靴,二可避免公主占尽居高临下的气势;但当她站直身子时,却被自脚踝传来的那股痛给刺激了下。敢情是扭到脚了。
“你的名字呢?”决明没忽略掉葵夫脸色益发苍白,因而认定葵夫被吓坏了。
自然谁一遇上可能会被问斩的局面都会害怕吧?决明也没意思要这位平定吐谷浑的名将被迭至午门外。一开始,她就只是因为皇兄对她不寻常的态度、及那个有眼无珠的单斌取笑自己,才会对这个伍葵夫特别注意。本想找法子算计这伍葵夫的,没料到如今她连计策都还未定,这伍将军,不,现在该称为伍姑娘,便自己送上门来了,倒乐得她轻松省事。她好整以暇的继续问道:“你姓啥名谁总不会忘了吧?”
她好心的替葵夫打开窘境。“脑袋没摔坏吧?”
“我……姓裴。”隔了许久,葵夫才想到这个姓氏,虽然万分不愿让自己的卤莽害义父受累,但眼前总不好坦白一切吧。不论如何,公主既没识破她就是伍葵夫,就暂且保持这样吧。“裴信绫。”信陵是义父的老家,也是义父原先计划要回乡行医之处,现下她想得到的名字也只有这个。她稍稍改了个字借用一下该是无妨吧?“信义的信,绫罗绸缎的绫。”
“裴……信绫?”决明差点没失声笑出来。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名”的名字,伍侯爷居然把它拿出来用?裴太后的老家就在信陵,信陵一带也以裴氏为大家,取这化名……武侯爷也未免太不用脑子了吧?
“哦?你该知道这祥临宫是本宫寝宫,如此放肆的闯进来,莫非……你想行刺本宫?”决明会端起架子恫吓葵夫纯粹是在闹著玩。“来人呀!”
“公主!鲍主殿下请息怒!”葵夫一面忙乱的开始忖度是否要打昏公主再逃跑。
“信绫无意冒犯公主,而是为了……为了捡拾被猫咬到屋顶上的衣服……一失足才跌了下来,绝非有意打扰公主,还请公主恕罪。”所幸她手中还紧握著自己先前所换下来的衣裳,勉强就试著以此为借口蒙混过去……“是吗?呈上来本宫瞧瞧。”
就算现在打昏那公主,怕也难在羽林军的重重围困下顺利月兑身,还可能会牵连义父。
能在此吞忍下去,瞒骗公主过去就得了,葵夫无奈的交出衣服。
炳,衣袖上绣了葵花纹的男装,在京中可没多少人穿,这可成了决定性的证据。
“哼,为了区区一件衣服就打扰本宫,难道你上头的女官没教过你规矩吗?说!你是隶属哪一宫哪一院哪一殿的,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女官长们才行!”决明佯怒,将那一身白色衣装向后一掷。重要的证物到手了。
这下糟了,不管她胡诌什么名号,都会有人因她受罪,连累他人绝非她所愿。
“我……”
“请公主原谅,她是在华阳殿服侍的侍女,由下官负责督导的。”裴致远顾不得许多,就冲了进来。“下官失礼了,见过公主。”
“裴太医?”决明有些吃惊。虽说裴太医因深受太后看重,拥有在宫内行走不须通报的特权,但裴太医向来安守本分,从不用此特权,而今天……咦?他是在袒护葵夫吗?
“她是你的侍女?”
葵夫皱著眉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厌恶起自己的冲动。无轮如何她都不愿连累义父。
可现在……“是的,还请公主看在她年轻无知的份上,就饶她这次吧。若有冒犯公主之处,还请公主就看在下官薄面上,由下官代她向公主赔罪。”担心那个刁蛮公主不肯开赦葵夫,裴致远索性一个箭步向前跪了下来。“下官就代她向公主乞命了。”
“义父,都怪葵夫不好,害您……”葵夫满怀歉意。
“什么话,你可是为父最宝贝的女儿呀。”裴致远爱怜的拍了拍葵夫的头。
“别再苦著一张脸了,瞧这样子哪像名满天下的伍葵夫。不过幸好我刚巧诊察完宜都公主经过那,要不然还不知道你有了大麻烦呢。”
“襄城公主似乎很敬重义父呢,您一为葵夫求情,公主二话不说就放人了呢。”
“……那是自然的吧,公主虽是任性了点,但对我这个表叔倒也还算客气。”
“表叔?”葵夫不自觉的提高语调。
“我没提过吗?裴太后是我的姨母,而皇上是我的表兄呢。我的母亲入赘继承了裴家,因为我是独生子,所以太后对我特别关照。多亏这层关系,公主也不方便当面质疑我的说词。至少你可暂时在宫中大方的待下来了。”
“唉,我都不知道……”这样算来,葵夫仔细一想,这些年来,似乎一直是她将过去生活的点滴向义父倾诉,倒是很少听义父谈自己的出身与家世种种。“如果说义父贵为国戚,为何不享受富贵,而要担任军医在沙场上东奔西跑呢?”
裴致远轻笑数声。“不是只有富贵才是人生的一切,有变化的生活才有意思吧。”
他缓缓说道:“折腾了一晚,你也累了吧?有话以后再说,反正时间还多著呢,你先歇著吧。”
“有人猜测伍将军是否对皇上赏赐的俸禄感到不满,故而挂冠求去呢。”中书左仆射兼文华阁大学士薛子琰笑道。
“如果再不平息京中的流言,只怕会造成百姓对朝廷施政有所怀疑,还请殿下留心哪。那么太后还有事要召见微臣,微臣先行告退。”
“葵夫……失踪三天了?”刚要进清心殿批阅奏章的李儇在遇到刚入宫的薛子琰时闲聊了下,不意听到了个令他大感震惊的消息。
吓了一跳的李儇立刻赶往户部会馆找寻葵夫,而得到的结果也是相同的。
懊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让葵夫误以为事机败露而逃跑了吧?李儇看著空无一人的屋子——没带走任何东西,布帛、财宝一样也没少,显眼的战袍和宝剑则仍留在床边,她所喜爱的书卷也全留在柜子上。
这么说来,不像是潜逃,一样东西也没带走。若真是逃跑也就罢了,但若是发生了意外……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李儇下令封锁葵夫失踪的消息,连忙去找单斌。
“没有,贤弟没来我这儿。”单斌停下了清点物品的动作。“这几日贤弟没按时去监工,那些个伫守在侯府外围的姑娘个个苦著一张脸呢。我听说前几天殿下邀葵夫一同读兵书,还以为他在东宫待下了,不是吗?”
“自从三天前葵夫出了东宫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据会馆的官吏表示,葵夫也一直没回去……”
李儇开始感到不安。葵夫完全没一点消息,到底出了么事?
这是一段非常奇怪的新生活。三天以前她还是被女人追著满街跑的大将军;三天后,她却成了华阳殿的宫女。只因德高望重、人缘极佳的太医裴致远的一句话,没人不信她是新来的宫女。没有了权势和地位,在闲杂人止步的后宫,她却获得数年来难得的清闲时刻。比起以往提心吊胆的日子,葵夫的确是感到轻松多了。
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照理说,失去了定远侯这上个引人注目的身分,对葵夫而言,是卸下了几年来的负担,为何她不但一点也感觉不出愉快,反而像是心头被冷风吹拂过一般,浮现些许寒意?她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