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觉到她是女儿身起,李儇的脑中终日只挂念著她,并自责过去的驽钝。
不过,即使自己是如此在意她,葵夫本身对他又是作何感想呢?是她已心有所属,所以这几年来,只把他当成朋友?那么,葵夫所喜欢的对象会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路羽,还是与她同袍共事过的蓝天擎?或是朝中有不少年少得志的官员……糟糕!这样思前想后的,他今夜肯定又要失眠了。
他得找机会探探葵夫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烦恼著,李儇回到东宫。
“目送”李儇离去,葵夫的懊恼并不比李儇少多少。
这下可麻烦了。她慌张的想。即使能侥幸在此躲过一晚,明晨拂晓后也必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她不仅得背负“欺君”之罪,连一大堆有的没有的“刺驾”也全算到她头上。
再在此地待下去,她小命准不保。
她已无后路可退,不如狠下心,赌一赌她的运气。
“儇儿……该怎么处理呢?”皇太后一面摇头一面叹气。“他若真有意中人就该明说,再这么拖下去……”
“也许皇兄喜欢的对象身分与他有些差距。”
“不论是哪里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儇儿看上的,哀家也就由得他去了。”
不知她未来嫂子是怎样的人?决明看著太后沉思的表情,想必太后已打算偷偷安排皇兄的婚事了。若太子妃选了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或是骄傲自负的王侯郡主,那不是可怜了皇兄吗?不管是何人坐上那位子,宫中生活也不会有所改变,依旧无趣之至。
如果太子妃能与众不同些……瞬间,她脑海中闪过了个俊俏清丽的白色身影。
“决明,有件事哀家要交由你办……”皇太后示意决明向前,细细交代下将在一年后举行的盛事。
葵夫抓住卫兵通过后的瞬间,翻身下屋檐,迅速窜入偏殿。在屋檐上跳来跳去的,她都快弄不清楚身处何地了。小心的从门后观察卫兵们巡逻的身影通过,她关上门,头倚门扉放心的喘了口气;不料此时却突然感到身后有人。
“谁在外面?”对方自偏殿深处走出,手持烛火越走越近。
只要葵夫一回头,肯定会被看清容貌;但她也不可能往门外逃。这下糟了,要用走错房间这种可笑的借口吗?
“谁在那里?”那道温和的男声又问到。
怎么办?既躲不了,只好挟持对方以求自保了。葵夫打定主意来一个后翻,钳制住那人。她顺手模上腰际……咦?哇!出门时,她根本没带武器呀,这下……“……是你吗?葵夫。”
“义父。”葵夫一时惊喜交加。猛一回头,看到那温暖的笑容、慈祥的表情,她整个人便像是虚月兑了一般,顺著门扉滑坐到地上。“您怎么会在这?”
“你不觉得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吗?”裴致远诧异的扶起葵夫坐到椅子上。
“这里是收藏御用珍药的华阳殿,我身为管理此殿的太医,在此配药有何不妥?倒是你,定远侯龙骧将军,何故出现于此?”
“有点事,想和义父商量商量。”葵夫接过义父递给她的茶水,渐渐恢复了气力。
仔细一瞧,一整间屋子里全是一列列的药柜和一大堆瓶瓶罐罐。
“是因为我给你的‘什么’给弄丢了?”致远早上听到那流言时,险些没晕倒。他的义女居然被谣传成“变态”!弄清谣言内容后,他忧喜参半;喜的是葵夫的假面仍没被拆穿,忧的是葵夫若不及时澄清此事,要想在京中立足可就有些麻烦了。
“义父也知道?”葵夫笑得尴尬之至。她早该想到,那单斌不就是在早朝前风闻此事才找了她质问?不知宫中流言传的是如何不堪?
“这可是今天宫中的大消息呢,可是你又何必如此冒失的夜闯禁宫呢?改明儿再大大方方的进来就得了。你那两个哥儿们可是早已帮你传了新版的流言呢,什么你早有未婚妻之类的……”致远也颇感好笑。“那是你编的,或是太子帮你出的主意?单斌那人太直了,大概不是他想的。你别太担心,有他们护著你,不会有事的。”
问题就是出在他们身上嘛,我怎能拖到明天?“那是……”
“方才有刺客来袭?”致远盯著葵夫瞧了一会,笑道:“该不会是你吧?”致远的话中并无谴责,反到有几分骄傲的意味在。葵夫在十五岁时取得武科榜眼,之后又屡建战功,未满二十岁就封侯;如此年少有为的女儿怎不令身为父亲的致远感到与有荣焉呢?
说穿了,他其实是挺宠孩子的。
“那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嘛。”我哪知道昭明的警戒心居然如此敏锐!
“现下宫里戒备森严,你可是比为父还清楚蓝将军的本事,有把握月兑身吗?”
葵夫苦笑了数声。“只怕葵夫得打扰义父一阵子了。”
“那自是无妨,咱们父女俩好久没长谈了;最近忙于宫中之事,倒对你疏忽了,这是为父的不对。”致这略带歉意的笑著。这几年来的军中生活,葵夫每每对伪装有了问题时,都是致远在帮她解决的;有这么个与众不同的义女,倒是替致远孤寂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不过……葵夫,你就这么来呀?”他的视线落在葵夫的衣著上,摇了摇头。“在宫中,这男装可是醒目得很呢。”
葵夫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我原本除了便服,也只剩官服和战袍了嘛,再说,我本也没打算久留的。”言语中流露出几许无奈。
“总之,你要藏身宫中,最好别以男子之身示人,扮女装——咳咳,恢复女儿娇俏模样较易掩人耳目。”光看到葵夫不让须眉的杰出表现,有时致远都会感叹的忘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
“可是义父,这里哪来女人衣物可换呢?”
“后宫女眷们的衣裳都是晾到清晨的,为父不方便离开华阳殿,你再走一次没问题吧?”致远笑著以手指比了比“上方”。
的确,如果只是穿梭在屋檐上,别在同一定点上逗留太久,没有被人发现的危机,这几步跳跃奔驰的功夫对葵夫是挺轻而易举的;况且越近后宫——昭阳宫、昭仁宫等处,羽林军的看守也较不那么严密。看样子天擎那家伙是把兵力集中在皇上身边,再逐步搜索。这倒是给了她活动的方便。
她一来到后苑,看到成千上百件女装壮观的出现在眼前,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当男人其实也不错嘛,至少毋需花那么多心思在装扮上,什么绫罗绸缎,什么棉麻织锦,只要穿起来舒服不就得了吗?还有一堆“反绾髻”、“盘桓髻”、“惊鹄髻”……不就是把头发扎起来而已嘛。像她现在这样不是方便梳理又整齐省事吗?
叹了口气,葵夫随手抽了两件衣服就往来时的方向走。
“……以上,懂了吗?”裴致远在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满头大汗的讲解完后,抬头迎向他那眉心纠结成一团的女儿。这种表情他只见过她露出过一次——数年前,似乎是她决定去夜袭吐谷浑城池之时……“原来先穿这件,再把这件套上去就好了嘛。”良久,葵夫感叹道。以前在师父身边时,师父并不太管束她,她也觉得女装累赘,所以多作少年打扮,老被人说是“野丫头”;如今在宫中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