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距离晚餐的尖峰时段还有一个多小时,宇乔投资的法式餐厅内,只有几位客人悠闲地喝着下午茶,服务生一边为晚餐做事前准备,一边不时窃窃私语地谈论着;因为此刻总经理办公室来了一位贵宾,就是那位原本几乎快成为他们董事长夫人的沈依寒。
依寒寄望能从大刚的口中探听到宇乔近来的行踪,因为自婚礼事件发生后,她实在无颜再见大刚,纵然那不是她的错,但整个事却是因她而起的。
再见宇乔的这位最要好的朋友,她有着一丝愧歉和赧然,不过,在遍寻不着宇乔的情况下,她只好厚颜来求助于他了。
“老实说,自从婚礼之后,他就失踪了,连我也在找他呢!”大刚彬彬有礼地回答。
“难道他都没来过餐厅?”
他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恐怕这件事带给他的伤害不轻,否则,他不会连我也没连络。”
“是我伤了他!”她觉得喉头哽咽,却强忍住快涌上来的泪水。
“我已经拜托一些朋友,请他们帮我留意他的行踪,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谢谢!”
她放下心来;沉默了一会儿,她由皮包中取出一只靛蓝色的丝绒小盒,交与大刚。
“如果,你见到他,请将这个转交给他。”她眨眨眼,企图眨掉快涌上的泪水。“既然婚礼没了,我也无权再保有它。”
“依寒小姐,宇乔他……”大刚显得有些为难,他皱皱眉头,说:“本来我答应宇乔替他保密的,不过,我认为你应该有权知道这件事。”
“怎么了?”
“宇乔在年少的时候,家里发生重大的变故,使他在心灵上遭受到很大的创伤,幸亏有位恩人收养了他,这份恩情他始终没忘……”
“我知道,是我爸爸。”她插口道。
大刚顿了一下,又说:“在他二十岁由军中退伍后,一次机缘下,我邀他出国打天下;在出国前夕,他又回到伤心地去祭拜母亲,就在半路上,突然变天了,这时,他听到下远处有个微弱的求救声,他跑近一看,原来是一位瘦弱脏污的女孩跌进了长满草和荆棘的洞穴里了。”
随着大刚的叙述,一幕幕熟悉的影像又掠过依寒脑海,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当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当时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搭救这个小女孩了;他毫不犹豫地立刻伸长手臂,企图抓住女孩,无奈她几乎呈昏迷状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她给拉了上来,但他自己的手臂也不慎被刮伤了。”
“他受伤了!后来呢?”她追问。
大刚神情转为凝重。“他忍着自身的伤痛,把小女孩送到山下的医院,幸好,她除了受到惊吓和受了一点皮肉之伤外,一切尚称良好,倒是他,流了不少血。医护人员为小女孩换上院袍,他这才在她换下的制服名牌上,发现她竟是他恩人的女儿……”
依寒又一震,不敢置信。
“才几年的时间,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眼前的那位清新秀丽的女孩,居然是当年扎着两条小发辫的黄毛丫头。”大刚继续说道。
“真是这样吗?难怪我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她恍然大悟的说:“天!我究竟是怎么待他的?”
“你那天一直呈昏睡状态,直到确定你没事了,他才因时间紧迫,不得不离去;临走前,他嘱咐院方尽快通知你家人来医院照顾你。”
“他是为报恩才这么做的吗?”依寒疑问道。
“不,这是上天巧妙的安排。从那时起,他就不可思议的爱上你了,在国外的时候,他经常把你挂在嘴边,于是他拼命工作、求上进,因为他抱着一个希望,如果有一天你们重逢了,那么,他今生的伴侣非你莫属。”
“难道他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吗?”
“他曾对我说过,除非他再也遇不到你,否则,他宁可孤独一辈子。”
“他——这是何苦呢?”她哽咽道。
“其实,连他自己也感到疑惑。他也曾试着结交其他的女孩,但似乎没有一位像你一样,让他如此心动的;你无法想像,当他再次和你相见时,他有多雀跃!依寒小姐,我会找到他的,但——谁也无法解决你们之间的事。”
依寒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将婚戒又重新放回皮包里,她无言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对了,这是我的电话和住址,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马上通知我,好吗?”她递上名片。
“没问题!”大刚如释重负的笑了。
一星期过去了,依寒仍旧没有宇乔的消息,她由期待慢慢转为绝望,她猜想,他这次真的铁了心,不再回头了。
其实,除了宇乔之外,依寒公司的同事,不论于公于私,面对她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尴尬,大家表面上不说,私底下却议论纷纷;这种情形,她当然明白,但她只能化误解为沉默,将精神全心投注在工作上。
所幸,她在公司的人缘尚称良好,大家对她的同情似乎多过责备;就连一向喜欢调侃她的月娟,也时时陪着她谈心,尽量以轻松的相处方式来化解她起伏不定的情绪。
九月过后,依寒他们公司又开始为年底的一连串会议忙碌起来;这时,依寒突然接到一通令她惊讶的电话。
“是我,依彤。”
依寒漠然以对。
“一切都过去了,我和他——决定分手。”
“为什么?”她有些讶异,却忍不住嘲讽道:“你不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吗?”
“我挽回不了他的心。”依彤有些哽咽的说:“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得到他的心,与其两人在一起不断折磨,不如分开。”
“难道你不顾虑爸和云姨的感受了吗?”
“你希望我成为第二个大妈吗?”依彤的口气有点激动,她顿了顿,又说:“抱歉!我只是不想再为这段虚无的感情赔上下半辈子的幸福。”
“那么,离婚之后,你有何打算呢?”依寒开始关切她的未来。
“也许出国念书,也许再找个人嫁,反正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依彤故作轻松。
“失去这段感情,你不觉得可惜吗?需要我……”
“不!”依彤抢答。
她们之间有着短暂的沉默。依寒似乎感觉得出,电话那头的依彤正饱受煎熬,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要如何安慰她了。
“我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依彤打破沉默。“他全向我招了,这种人被揍是活该!他妈的,我好意替他疗伤,他居然不领情;我也想通了,我又何必像个贞节烈女苦苦等他回头呢?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活下去。”
“依彤,你要想清楚,可别赌气哦!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别老教爸和云姨担心。”她语重心长地训她。
“老姊,你还真罗唆!”依彤不耐地回答:“爸妈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耶,你才该常回家去尽尽人子之孝呢!最近我常听老爸念你——婚结不成,连老家也不要了。看来,不只是我,连你也教他烦心哩!”
“我……没脸回去。”她深吸了口气,叹道:“发生这种事,相信他一定很难受,我怎忍心又回去增加他的困扰呢?”
“其实,老爸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脆弱,他要我转告你,就让我们全家从头来过。”
“他肯原谅我?”
“谁教你是他的女儿呢?”依彤有些醋意。
收线之后,依寒的心满是感动,不只是为了依彤那一声有始以来不曾呼唤过的“老姊”,更是由于父亲对她的谅解和接纳,她突然领悟到,其实父亲始终是爱她的,只是因种种因素,使她对他产生误解。